陈菊花正在教训自家大儿媳妇：“你个败家娘们，丫头片子喝什么红糖水，有钱烧的吧你，还给她泡红糖水喝。你是嫌我这些日子没打你，非得找打是吧？”
大儿媳妇低着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泪水划过的地方，留下道白色的印子，露出锅灰覆盖下本来的皮肤颜色。
陈菊花还在继续骂骂咧咧。
“你也够能耐的，老娘买的红糖，那是留着给我大孙子的娘下奶的。个败家娘们连带把的都生不出来，还有胆子偷红糖了。要我说，都是那丫头片子闹的，干脆把她送出去得了。”
本来吧，陈菊花说要把大孙女送出去，也就是话赶话，没打算执行的。结果陈家大儿媳妇当了真，抬起头来，胡乱抹了两把眼泪，顶着一张乱七八糟的脸开始给闺女求情。
大儿媳妇：“妈，妈，妞妞是我闺女，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闺女啊，咱不把她送走好不好？”妞妞是陈家大儿媳妇给孩子取的小名。
孩子生下来后，陈菊花夫妻俩别说取名了，连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公婆如此态度，连带着她男人也不喜欢闺女。然而孩子到底不是个物件，总得起个名字，大儿媳妇自认没有给孩子取大名的权利，只得随便起了个小名先叫着。
“妈，你信我，妞妞是个丫头，她吃不了家里多少东西的，等大一点就能帮着干活了。”大儿媳妇顺便解释了一下红糖的事情，“我这不想着过小年儿了嘛，家里没糖锅，就给孩子喝点红糖水甜甜嘴。再说了，我这奶水也不够，就当给妞妞补充营养了。”
陈菊花心里本开就憋着一股气，听到大儿媳妇的话，再看她那张黑白交错的脸，更气了。
陈菊花：“闭嘴吧你。丫头片子补什么营养，我告诉你，我们老陈家的闺女，就没有要喝红糖水补营养的。想喝也行啊，送人，送出去了就不是老陈家的闺女了。”
说到把大孙女送人，陈菊花突然想到了老一辈流传的某个说法，把生出来的闺女送出去，下一胎就能生儿子了。
思及此，陈菊花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送人吧，丢掉一个吃白食的丫头片子，不光能省粮食，还能换来老陈家的大孙子呢，实在是太划算了。
大儿媳妇死活不从，于是老陈家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争吵。
最终，大儿媳妇胜利了，妞妞留了下来，然而老陈家其他人全都当她不存在。是死是活，全看天命。
从这天开始，大儿媳妇开始背着孩子做饭洗衣服。没办法，家里其他人是不会管妞妞的死活的，包括她的丈夫，妞妞的亲生父亲。
这位是个十足的妈宝男，妈说什么就是什么，完全一副有妈万事足的样子。陈菊花不让他管妞妞，他还真就不管了，连给孩子换尿布都不知道搭把手。
至于家里唯一有点善心的二儿媳妇，她前些日子怀上了，婆婆盯人盯得死紧，就指望着二儿媳妇能生个儿子。
如此，大儿媳妇只得拖着自己还在做月子的身子，在寒冬腊月的冷水里洗全家人的衣服。尤其最近快过年了，洗洗涮涮的事情太多，她实在有些吃不消。
好在，这种日子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大儿媳妇刚出月子，下*体的恶露刚干净了没几天，就被陈菊花拉着和自家男人造小人了。什么都是虚的，早点儿生个带把的才是正事。
很快，春节到了。
大年三十这天，刘伴溪继续在灶间打下手，赵艳霞一边做饭，一边跟她聊村子里的八卦。
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都是些家长里短，无非是谁家嫁了闺女，谁家娶了新妇，全是些老掉牙的话题，也讲不出什么新鲜花样来。
好在，这个冬天有老陈家的存在，从此话题又多了一个——论老陈家人有多蠢。
在村里人看来，这老陈家的人也是绝了。儿媳妇生了闺女，婆家不高兴是可以理解的。毕竟，重男轻女嘛，大家都这样。
然而重男轻女到了老陈家那份上却是没有的。当妈的没奶，闺女连口米糊糊都喝不上，只能灌水充饥；尿布也没人洗，大儿媳妇料理家务忙的要死，根本没工夫打理闺女的卫生情况……
赵艳霞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颇为唏嘘，话语间很是为陈家大儿媳妇和她的孩子妞妞鸣不平。
然而这种事情，外人是没办法插手的，最多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说一句“她可真可怜啊”，也就算完事了。
听到这些，刘伴溪心里很不是滋味，正好厨房的活儿已经忙得差不多了，她主动提出想去外头转转。
大年三十的下午，大家都忙着准备年夜饭什么的，再加上天气实在太冷，街上并没有什么行人。
家家户户门上都贴着对联，红色的纸，黑色的墨，在满冬天的白色中嚣张地突出存在感。对联都是村里人自己写的，饱含着最朴素的愿望——温饱。祝风调雨顺，祝硕果累累，祝粮食大丰收，祝所有人吃饱穿暖。
空气里飘来食物的香气，一碗香喷喷热乎乎的饺子，是过年不可或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