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点,天空还是一片青灰,云层压得很低,看起来又要下雨。透进房间里光线微薄稀疏,落在沈悭离眼皮上,轻颤了两下,缓缓张开,迷朦的眸逐渐清明。
他躺在床上放空了半分钟,才想起这不是在陵兰镇,而是在云锦市、颜壑家里。
他转学过来将近一个月了,今天是四月一,愚人节。
沈悭离从床上坐起,丝被自肩头滑落,露出少年白皙的肌肤,背脊清瘦。
他下床洗漱,然后来到一楼。
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却带着刻意放轻的温柔。
电饭煲里煮着粥,米香浅浅弥散。
陈诗正在切菜,回首间看到沈悭离,笑意柔婉,“我还没做好饭呢,你去客厅等会儿吧。”
厨房里开着灯,客厅却仍是暗色,沈悭离站在厨房门口,明暗交界处,容色浅淡,眸中的情绪淡到几乎没有,声音低冽,“阿姨,不用了,我昨天跟同学约好了一起吃早饭,就先走了。”
陈诗愣了下,眼里的光带着善意和包容,“好的,那你跟同学好好相处,路上注意安全。”
“嗯。”
他手插兜往外走,孑然一身,连个书包都没背。
外面的天还不太亮,云层裹着灰边,空气凉爽。街上的店铺陆续开张,粮油店的胖老板打着哈欠掀开卷帘门。早餐铺却已林立,门口的大钢锅蒸腾着热气,牵丝灯泡散发暖光。店内矮小的木凳上,稀稀落落坐着几个上班族。
路过街角的便利店,沈悭离推门进去,感应器发出嘀的一声,惊醒了在收银台前昏昏欲睡的店员。二三十岁的青年,眼底发黑,像是整夜没睡。
从便利店出来,沈悭离手上多了袋面包切片和一包烟。
他折身往便利店旁边的小巷走去,这里是学校那群不良少年的聚居地。他们常常在这里打架、抽烟、嬉闹。墙角堆着数不清的烟头,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躁动的不安分因子。
天光不甚明朗,云层依旧很低,风大了。
沈悭离背靠一面乌七麻黑的墙,手中的打火机咔嚓作响,火苗晃动,他抬手拢了下。脚边突然传来喵呜声,鞋子被蹭了下。垂眸,是一只大花猫,胖得像怀了双胞胎。
学校附近有很多流浪猫,学生心软,经常投喂,于是它们更加趋之若鹜,看来这位的伙食尤其丰盛,金主想必不少。
花猫凑在沈悭离脚边,赖着不走,低声呜咽着讨好,圆滚滚湿漉漉的眼珠子盯得人心软。
沈悭离哼笑一声,睨它,“你都这么胖了,该减减肥吧。”
可最后还是收起打火机,蹲下身掰了块面包给它,看它小口小口地吃。
北风呼啸,愈刮愈烈,巷口传来的交谈声越来越多。沈悭离正准备离开,突然有脚步声朝这个方向靠近,伴随着男生正在讲电话的公鸭嗓,粗噶刺耳。对于沈悭离来说,是格外熟悉的音色。上次听见,还是在半年前。
“城里的妞儿果然比陵兰镇上好太多,你都不知道,那身材、那手感——哎呀美滋滋、嘿嘿嘿……我特么就应该早点转过来的,现在可后悔死了,当初为了那个风骚的下贱女人搞得我被我爸关禁闭三个月,最近才给我放出来,弄死她都是轻的……”
沈悭离眉心折叠成川,抿着嘴唇,脸色冷凝,眼角泛起猩红的颜色。他掏出兜里的烟,却没抽,而是掐在指尖细细碾碎,用力很重,烟丝碎末扑簌簌掉在脏污的地面上,一阵风过,吹得到处都是。
颜壑风风火火地踏着早读的铃声闯进教室,一落座,就拍了拍坐在她前面的男生的肩,“付长叶,快把你的语文练习册给我看看,昨天阅读题的最后一问,我到现在还没头绪。”
闻言,男生头也不回地反手将练习册扔到身后的课桌上。
他的字迹清秀,思路非常清晰,颜壑看过一遍后顿时恍然大悟。
“啧啧,不愧是语文课代表。”
将练习册还给他,他也没什么反应,颜壑有些奇怪,“你今天怎么不说话?”
两人是冤家,平时一见面,付长叶就会怼她,今天安静得过于反常了。
听到她的问话,付长叶的同桌王宁掰着付长叶的脑袋转过来,哈哈大笑。
颜壑不明所以,视线从王宁脸上移至付长叶,噗嗤一声也笑了。
只见他下嘴唇不知怎么咧了条大口子,而且位置就在下嘴唇正中央,他想要说话,势必会牵动伤口。
付长叶脸色十分不好看,大着舌头道:“你们今天少跟我说话,更不要逗我笑,尤其是你!”指了下颜壑。
这时李艾子也来凑热闹,“付长叶你嘴巴是被谁咬了吗?”
“放、屁——”碍于伤口,他只能发出短促的气音,忿忿地留给她们一个后脑勺。
颜壑“啪啪啪”拍着桌面乐不可支。
“欸,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小叶叶。”
见他捂着耳朵作势不听,颜壑伸脖凑近他,刻意提高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