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落英缤纷,雏鸟婉啼,洛阳城外,一片生机盎然的自在美景。
一行人从黔州一路车马劳顿赶赴洛都,如今到了大门口,却都生了不少的情怯。
一名长髯文士骑在马上抚须长叹:“洛阳城,确实是个好地方,多少代帝都兴建于此,多少个王朝从这里开始兴盛,唉,没想到我徐有仁这辈子,还有亲眼看着这洛阳城的时候!”
言罢,既是心酸,又是激动,忍不住落下泪来。
“长文公何必如此伤感,如今这还只是到了洛阳城外,就是这城里的地界,我们都是要好住一阵子的,放心,到时候你想走,咱们将军也不放你走的。”说话的是一名英姿勃勃的小将,年纪不大,十七八上下,语调活泼极了,三言两语便逗得同行之人都笑了起来。
众人也开始七嘴八舌地闲话起来。
“宋则这小子可真会说话。”
“切,那小子,还不是有个好哥哥。”
“话不能这样说,宋参军……”
……
……
“是啊是啊,我们可以跟着将军住好一阵子呢,到时候将军就是撵我我也不走,住够了这好地方,回去对着兄弟们有的是吹嘘的时候。”
“你小子,跟着将军办事就是为了出去吹嘘?什么觉悟啊!”
“我这不是开玩笑呢么韩兄,你可别说给将军听啊。”
“真是的,我是那碎嘴的人么……不过我说,林兄弟,你这嘴上没把门的习惯可得改一改了,以后跟着将军,可别再给将军招了罪。”
……
……
“田铁蛋,你快来看,这树上的花是红的!”
“滚你的王狗子,老子有名字,老子被王爷赐了名叫田七!哇,这树上的叶子是绿色的唉!这么亮,一点也不灰,要叫俺们村头那小花看到了,可不得稀罕死。”
“喂,你小子别一个人全揪了啊,给我留点,我也要给我家小翠寄。”
……
……
一行人七嘴八舌地说个没完,但无论这群人怎么哄笑,怎么打闹嬉戏,这列浩浩荡荡的车马正中,总是被所有人有意无意地护着个滴水不漏。
这一幕如果被云矩看见了,只会暗暗感叹里面的人御下很有一套。
不过看在云矩那不成器的熊儿子裴行俨眼里,就只有三个字的评价。
“土包子!”
王武顿时怒了:“你骂谁土包子呢!”
裴行俨瞅了瞅对方的粗布褐衣,不屑地撇撇嘴:“谁应我我骂谁。”
王武大怒,捋起袖子就想给眼前这小子一点“颜色”瞧瞧。
裴行俨可不怕,他今天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去郊外赏花,这一窝扶不起墙的纨绔子弟,但要说起家里的父母兄长来,可没一个吃素的。
裴行俨脸上便流露出几分不屑置辩的神气来,非常有“你尽管来”、“你动动我试试”、“你知道我父王是谁么”的衙内气概。
田七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对面那群小公子的衣着穿戴,小心翼翼地拉住了王武,劝解道:“算了吧王狗子,一群半大孩子,跟他们计较个什么劲儿。”
王武也发觉了,一开始太生气没仔细看,如今打眼一瞅,对面的那群锦绣饭囊平均不过十一二上下,最小的那个就是眼前的这个,看上去也就八九岁,给纨绔子弟点教训没什么,但这么“小”的纨绔子弟,呃,有点欺负人了……
王武悻悻然地放下袖子。
裴行俨哪知道对方是看在他的年纪上不与他计较,他还以为是自己的王霸之气王霸成功震慑住了对面的尔等屁民,骄傲地扬起头,大摇大摆地走了。
他身边跟着的那群惯常会阿谀奉承的狗腿子也一个一个地有样学样,还有的故意去撞了王武、田七几下,留下几句类似于“算你识相”的话,可把王武气得极惨。
这一幕,被那列车马围在中间的人看了个正着。
那人一袭紫衫,放了驾马的缰绳,正眯着眼睛瞅着那群纨绔中领头的小公子。
宋然顺着自家将军的注意力望去。
他看罢,思索了一下,主动开口道:“将军,既然都顺从陛下的心意回了洛都,以后这样的事情是不可避免的。”
“洛阳城里富贵人扎堆,兄弟们受些委屈也不算什么,大家心里都省得,不至于因为点滴小事误了将军的大业。”
被他唤作“将军”的紫衣男子玩味地笑了一声,若有所思道:“如果只是教一个一味横冲直撞的小孩子学会讲讲道理,还不至于顾忌到那地步吧。”
小的不怕,怕的是打了小的来大的,打了大的来老的啊,宋然欲哭无泪地想。
不过紫衣将军也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本来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可惜那纨绔小公子带着人走到一半,突然又起了一阵骚乱。
这时候就不得不说一下众人所站的方位,紫衣将军所带的车马是从城外往城内赶,裴行俨领着一群臭味相投的纨绔从城内赶去城郊赴约。
双方相遇之处,其实离着城门口并没多远。
本来紫衣将军所带的车马就已经把城门口堵了个大半,裴行俨那里骚乱一起,整个城门进进出出的交通便彻底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城门官打老远就在焦急地高声喊着什么,距离有点远,大家也听不清,但左右不过是问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都堵在这里之类的。
而此时的裴行俨,小脸涨红,气得浑身发抖,胸脯一跳一跳,已经完全顾不得旁人在说什么了。
他怒视着眼前夺了自己鞭子的人。
宋则在军中,上有一个参军哥哥宋然庇护,下有自己的一张伶俐嘴,和一身不算太拖后腿的功夫,他在军中的人缘好,一半归功于他确实会说活,一半却还是因旁人多看他哥哥的面子。
但真要说他多么圆滑、有多八面玲珑、长袖善舞,那可真是抬举他了。
比如今个儿这事,看见的人这么多,却就他一个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