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冷暮云低喝。可回应他的只有树叶的沙沙声，又哪能见到一个人影。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若从这里过，留下买路钱。”只听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四周想起，冷暮云竟一时辨不清这声音从何方向而来。
紧接着，四周树干微颤，头顶上几丈处，树顶郁郁葱葱的叶子哗啦啦地纷纷下落，如下雨一般。冷暮云也不怠慢，立刻拔剑，随时准备迎战。
然而半盏茶时间过去了，除了那一地落叶，树林平静如初，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冷暮云轻叹口气，收了剑，道，“出来吧，我知道是你。”
四周依旧静悄悄。冷暮云也不着急，就站在原地等对方现身。忽然感到左肩被轻轻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并没有人；待转回头来，只见楚夕一张大脸正笑嘻嘻地瞅着自己。
“你怎么知道是我？”被冷暮云猜中，楚夕莫名地有些开心。
冷暮云也不看他，兀自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那么无聊估计也没别人。”
“生气啦？”
“没有。”
被楚夕这么一捉弄，冷暮云不但没生气，反倒从心底生出一阵暖意。在浮玉山上经历的一夜，心情复杂而沉重；故人瞧见了，但冷暮云却感觉自己再也不属于这个从小长到大的地方。独自下山看天边泛白，炊烟渐起，竟生出一种孤独感。楚夕的出现可谓正合时宜，添补了心中空缺。
“你来干什么？还背着大包小包的。”冷暮云注意到楚夕并未执剑，反倒背了些包裹。
“来接你啊。”楚夕嘿嘿一笑。
“接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不认路……”
“孤枕难眠，没有你在我哪能谁得着？枯坐了一夜，还是想来见你。”楚夕一手揽上冷暮云肩膀。
楚夕话虽像是玩笑，语气却十分诚恳，冷暮云听得不禁脸上微红，身子一闪让楚夕这一搂落了空。“干什么，拉拉扯扯的……”
楚夕根本没理会冷暮云的这声嗔怪，突然想起什么，一下子抓住了冷暮云的手，“对了，还想带你看日出呢，再不走赶不上了。”话音未落，拔腿就向山下跑去。冷暮云来不及问缘由，也只得运起轻功跟上楚夕的步伐，才不至于被他拽个踉跄。
二人沿着江都城城郊一路狂奔，直到东南方向的湖边才停住了脚步。面前，湖面宽阔几乎望不到边，最远端的海天交界处，红日刚刚冒出了一条窄窄亮边，紧贴亮边的水面也显露出点点波光。
“坐吧，慢慢看。”楚夕拉扯着冷暮云席地而坐。湖岸人迹罕至，杂草丛生，此时坐在草堆上倒也不觉得硌屁股。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冷暮云问。
“就是顺着江都城摸了一圈。”江都城虽不大，但城郊荒野却广阔得很。绕着城郊跑一圈，脚程快的也要一个多时辰。
冷暮云微微一笑，“我在浮玉这么久，都从未来过此地。”
“你们浮于弟子出门多为威风，怎会走这荒野之地。”
楚夕无心之言，却不料正中冷暮云痛处。冷暮云微微垂眸，神色有些暗淡。曾经的意气风发，恐怕再也不会有了吧。
“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楚夕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冷暮云一角。
冷暮云见楚夕那副可怜相，微微一笑，“没事，反正过去的都过去了。今天的日出真好看。”目光投向远处那颗正在上升的红彤彤的日头。确实，上一次这样平静地看日出，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楚夕知他心中酸楚，一只手臂环到冷暮云身后，轻轻将他的头按到自己肩膀上，没再开口。他虽不知冷暮云头一夜在浮玉门发生了什么，但总也能猜出他心中落寞。
此时此刻，无言的陪伴才是冷暮云最需要的。
很快，半个太阳升出了水平线，湖上的渔船也多了起来，在朝阳中熠熠发光。冷暮云与楚夕迎着阳光，半眯着眼，双颊被照得红扑扑的。
“你就不想知道昨晚我回浮玉，都干了些什么？”冷暮云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你说我就听，你不说我也不问。”楚夕道。
“昨夜我见到两位师兄了。二师兄因为白天的事情被师傅罚了板子，还得带伤罚抄，那么晚了大师兄还陪着他……”冷暮云开始了滔滔不绝的讲述，楚夕也不打断他，就这么默默听着。他明白，冷暮云需要一个倾听者。
冷暮云继续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有些传言也并非没有根据，可大师兄还是相信我，相信我没有背叛师门，相信我没有和你，和你同流合污……”
什么叫同流合污？楚夕瞪大眼睛瞧着肩膀上这人，心中万马奔腾。冷暮云却完全没感受到来自头顶的“杀气”，望着远方的湖面自顾自地说着。
“……这段时间我经常想，这样做究竟对不对。为了一个真相，为了大义，去伤害身边的人，是不是最好的选择……”
楚夕清楚得很，冷暮云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必是心中所向，并非一时冲动；倘若再给他一次机会，结果也一样。如今这般犹豫，恐怕是见了两位师兄思念情深。
约莫一盏茶时间，冷暮云终于将胸中郁闷全部倾诉了出来，望着远方的双眸也明亮许多。他连浮玉门罚弟子抄书的内容都跟楚夕讲了一遍，却唯独没提后山遇到小师妹的事。本没什么关系，但不知为何冷暮云多少觉得有些心虚。
四周再次恢复无人的僻静，只有湖边水浪刷刷地不停翻滚。忽的，只听咕噜一声并不微弱的响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冷暮云不着痕迹地起身，似是随意地抬手捋了捋头发，可那僵硬的动作还是出卖了他的紧张。
“饿了？”楚夕强忍着笑，好不容易用轻松的口吻挤出这两个字。堂堂冷暮云冷少侠饿得肚子叫了，这事儿在楚夕看来既好笑又可爱。
冷暮云轻咳一声，好似没听到楚夕问话，“快看，太阳出来了……”
楚夕笑而不语，打开身后包裹，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纸包，拆开线绳递到冷暮云面前。冷暮云低头一看，只见几块精致的糕点正躺在楚夕手上，隐隐飘来淡淡桂花香。
“吃吧，奔波了一夜，早该饿了。”楚夕倒也不笑话冷暮云，把糕点往他手里一伸，“拿着吧……你不会是等着我喂你呢吧？”说罢脸上开始浮现那种特有的坏笑。
冷暮云突然回过神来，一下抢走糕点，“说什么呢你。”细腻的桂花糕入口，清香入鼻，一吃就是新鲜出炉的糕点。昨晚启程上山已入夜，糕点铺早关门了才对；现下日头初升，也差不多是铺子开张的时候，楚夕这一包糕点，也不知是从哪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