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师父带我出谷,我仗着功夫不错,抢了人家一屉包子。”楚夕似笑非笑,双眼睛亮。
冷暮云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暗忖也无怪乎楚夕如今视人命如草芥,原来小时候就不是个好苗子。
楚夕自是瞧出了冷暮云的不屑,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小孩子嘛,分不清是非。况且在那之前,我从未出过浑栖谷,也不太知道什么是银子。”楚夕顿了顿,瞧着手中那只小木马继续说道,“那是我第一次进城,只觉得亭台楼阁复杂得跟迷宫似的,看什么都新鲜,走着走着便和师父走散了。到了中午,肚子饿得直叫,想吃包子人家又不给,就只好抢了。”
说到这,楚夕仿佛回忆起什么趣事,眼睛笑眯成一条缝。
“后来呢?”冷暮云被吊起了胃口,忍不住开口问道。
楚夕却收起了笑容,故作可怜相,“后来闹大了,整条街上的人都来围观。我还没见过师父那么生气过,他二话没说,一把抓着我的胳膊直接拖回了谷里。我也知道错了,可不论我怎么求饶,师父都是一脸冰冷,把我扔进书房,关了门,拿了鞭子直接抽,一直将我抽得晕死过去才算完。”
冷暮云想象着小楚夕被抽得满地打滚的惨相,也不禁心生不忍。转念又一想,这东方景如此教导也实属正派,对于如此宠爱的弟子,单单因着抢了几个包子而大打出手,也够严厉。如此想来,倒也不像个奸邪之人,可为何偏偏教出了楚夕这么个魔头?
冷暮云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你觉得,你师父教训得对吗?”
楚夕点点头,“明抢暗偷,本就不是君子之为,师父只打了几十鞭,也算是给我留了情面。”
一听这话,冷暮云“哼”的一声冷笑出来,“明抢暗偷,本就不是君子之为……那滥杀正派子弟,就是君子所为了?”
一句话,让楚夕僵在原地。他抬头瞧着冷暮云,半张个嘴,一时不知如何辩解。冷暮云则抬了抬眉毛,等着他冠冕堂皇的理由。
半晌,楚夕终于缓缓低下头,沙哑着声音道,“我自有苦衷。”之后便再无他话。
这二人虽交手数次,今日却是第一次开诚布公地、平心静气地“交心”,可没想到这第一次竟如此简单粗暴地以一句“苦衷”结束了。
冷暮云原以为他会借机挑衅逗嘴一番,可楚夕没有。他一脸苦涩,手中攥着木马和木剑越来越用力,仿佛自己都未察觉。
“苦衷?可阳华派、少元派那几名弟子,就活该白死吗?”冷暮云轻轻颤声道,但许是被楚夕的肃穆打动,话语间没有方才那般嘲讽。
楚夕咬了咬嘴唇,将木马和木剑揣入怀中,忽的起身,探头瞧了瞧屋外道,语气轻松得仿佛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日头已经偏西了,咱们得趁天黑前下山。”他抱起自己那卷铺盖,连通冷暮云那卷也敛起夹在手臂下,低头钻过大梁,转身向旁边房间走去。
冷暮云也跟着看了看天色,确实如楚夕所言,天空已不再如正午般白得刺眼,淡淡的橙红色早已悄悄爬上了山头。反正再质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所幸不再开口,默默跟了过去。
几座小屋被毁了七八成,柴房里的萝卜白菜虽裂了几瓣,却都还将就能吃,也算是可喜可贺的事。不过只可惜这成堆的白菜和成筐萝卜分量不轻,若要全部背上从那陡峭的崖壁爬下去,就算是楚夕也无计可施,况且还有两大床棉被。于是二人均是量力而行地拿了少许,趁着太阳落山之前顺着远路返回了谷底。
夜幕降临,山洞中篝火噼啪,洞外夜空繁星点点,一道乳白的银河将天空撕裂。
这是楚夕与冷暮云在山洞中的第三晚了。虽只过去了三天,冷暮云却觉得度日如年,每个时辰、每一刻无不在想如何出谷。
“熟了熟了!”楚夕大叫着,毫不掩饰自己的愉悦。许是因为拿到了被褥和吃食,心情格外明朗。
只见他迅速抓起插着萝卜块的树枝放到身边石头上,嘴里还不停地吹着气。那萝卜块被烤得皱皱巴巴,四周一圈焦黄,冷暮云瞧着,不禁咽了口唾沫。
萝卜青菜本可以生吃,可对于挨饿受冻了三日的冷暮云与楚夕来说,能有口热食入嘴,对胃对心都是不小的慰藉。
饿了一天,冷暮云再也等不及,拿起一串萝卜就要往嘴里送。
“哎哎哎,着什么急,也不怕烫……”楚夕一把将冷暮云手中的树枝抢过来,冷暮云手里一空,赶忙尴尬地闭上半张的嘴。刚想开口表达不满,就只见楚夕从怀中逃出一只黑黝黝小陶罐,打开盖将罐中的晶白色颗粒均匀地洒在萝卜上,边撒便道,“这样才勉强能吃。”
不用细看,这晶白色粉末九成九就是盐。毒药很少做成细晶体,再者,如若楚夕当真有心害自己,也不必等到这时候。
见楚夕撒完盐冷暮云复又拿起那块萝卜准备抚慰饿得直抽筋的胃。
“哎哎哎,等一会儿!”又一次,楚夕从冷暮云手中夺回了树枝,“我说你堂堂冷少侠,为了这么块萝卜猴急,不值当……”语气中充满了嫌弃与嘲讽。
“你干什么!”任冷暮云再有耐性,一连两次被人夺取了吃食,便再也忍不住大吼。然而话音刚落,腹见一阵清脆的“咕噜”声响彻整个山洞。
楚夕抿嘴笑着,同时从怀中又逃出一个陶罐,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了一小撮孜然撒在方才那片萝卜上,“加上这个,更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