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弟三人内力都不弱,只消在窗口微微侧身,便将殿内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冷暮云虽中途才到,但事先便知晓裴长峰这一令人难以置信的传闻,是以不似江洋那般大惊小怪,只微微皱了眉,默默听着。
殿内,燕万生一番话语毕,在座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古念。只见古念面不改色,微微抬了头,朗声道,“此事我古某从未听闻,也无从判断这消息的可信性。我这位师兄多年前已离开浮玉,古某也鲜少与他往来。各位不如给我一些时日,我让弟子去查清此事。若裴师兄当真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我们浮玉门定不会放任不管。”
古念这番话说得高明,一则拖延了时间,二则道出了“大逆不道”这词。裴长峰与东方景交好,能否证据确凿暂且不论;断袖一事自然不该,可它是否算得上大逆不道,也要两说。
古念的暂缓之计本无懈可击,可那燕万生却紧咬不放,大手一挥道,“依我看,古掌门不必麻烦了。这江湖上捕风捉影的事,又岂是一时半刻能查得清的?”
燕万生如此态度,古念实在难以忍下这股怒气,冷冷道,“能不能查清,也要先查了再说。裴师兄好歹也算是江湖前辈,我作为师弟的,不能让他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冤枉。”
最后这一句掷地有声,余音在空旷的大殿环绕。在场的掌门们一下子没了动静。
戚仲平满面愁容,搓了搓手道,“古掌门,请听小弟一言。我估摸着,此事拖久了,恐怕对裴前辈的名声也不好。江湖上你一言我一语的,时间长了恐怕假的也能给说真了。”他一脸担忧之色,看似在为裴长峰和浮玉门考虑。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古念也明白,今日若不给个交代,恐怕这事不能善终。他不易察觉地轻叹,“那依各位而言,怎样做才算得当?”
燕万生见古念松口,脸上浮了些许笑意,“古掌门,方才在山门口,我们几个老家伙也合计了一下。裴长峰也算江湖中的前辈了,我们如此妄自揣测对他老人实属不敬。不如寻个日子上那浑栖谷去,直接找他们二人问个清楚。”
古念冷笑了下,心道你们登门对峙难道就算恭敬了吗?
“这主意,各位怎么看?”古念目光扫视众人,有人微微点头、小声附议,有人则低下头去,不敢与古念对视,显是心中有愧。
扫过一周,古念登时明白,合着这些个掌门此次前来,并非商讨,而是逼着自己许诺,与他们一起去讨伐裴长峰。
“既然大家都是这个意思,那古某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浑栖谷机关重重,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说有生人进去过。”
戚仲平笑眯眯地忍不住道,“古掌门,这个我们也想了。我们大可在江湖上放出消息,就说我们几大正派联合,要进浑栖谷讨个说法。那楚夕是东方景的徒弟,听闻师父有难,必定会回去帮手。我们跟着他一同进谷,不仅能还裴老一个清白,还有机会活捉楚夕!”
方才还为浮玉的名声而犯愁,转脸便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戚仲平这手逢场作戏的“变脸”功夫,让在场不少人,包括燕万生在内都嗤之以鼻。燕万生嫌弃地“哼”了一声,也不去跟他计较,毕竟当务之急是将逼迫古念就范。
听人提起楚夕,大殿外的冷暮云不由得心中“咯噔”一下,文卿尘与江洋也不约而同地望向他。自打楚夕重出江湖到现在,冷暮云与他的纠葛愤恨,早已人尽皆知。虽说整个正派武林都与楚夕为敌,但却没有一人似冷暮云这般含恨在心。
上次交手,只差一点就能将他捉住,冷暮云心中的遗憾可不是一星半点,自打回了山,就一直盼望着与楚夕再见面。讨伐裴长峰,冷暮云自是不同意;可若能活捉楚夕,他便开始跃跃欲试起来。
冷暮云整个身子又侧了侧,耳朵贴了窗户仔细聆听。
殿内几乎沉默了半盏茶时间,没有一丝响动。一个姿势做了许久,孙掌门忍不住动了动屁股,却只听“吱呀”一声,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一声尖响。孙掌门满脸歉意地望了望大家。
古念忽然轻咳了声,“既然各位早已计划周全,那就按照各位所想去做吧,我古某绝不会有异议。只是我裴师兄生性自我,若到时候与各位意见不和,还请各位见谅。”
他这话什么意思,在场之人八成心知。裴长峰是否断袖不打紧,但若真与东方景交好,那便站在了正派武林的对立面,公然宣战。
“这个自然,再怎么说,裴老也是前辈了。古掌门你放心,我们这些做晚辈的都还有些分寸。”戚仲平嘿嘿一笑,心中却道:到时候若当真打起来,谁还管得了那许多;裴长峰年事已高,再加之刀剑无眼,有个闪失也怪不到别人头上。
燕万生虽与浮玉芥蒂依旧,但为人却不似戚仲平那般弯弯绕。此次计划重点在于设计活捉楚夕,裴长峰是何结果,他并不是很在意。于是,当下抱拳道,“古掌门,此事你大可放心。再怎么说裴前辈是浮玉门的老人,我们同为正派弟子,自会保他周全。”
既已成功劝服了古念,燕万生胸中也舒爽了不少,讲话自然而然客气了些。
一场商谈,以众掌门不请自来开始,古念就范结束,不过半个时辰。一行人与古念一阵寒暄后,大摇大摆地走出大殿,张张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
冷暮云三人听见屋内响动,轻快地闪身到大殿另一侧,在角落中目各位掌门远去。
古念站在大殿门口,目光直直望着山门,待那几人完全消失,才微微颔首,不咸不淡地道了句,“你们三个,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