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将都城近郊的官道上，一白衣少年纵马飞驰。枣红宝马前蹄踏下，鸟雀惊起，身后扬起阵阵尘土。这少年看似寻常，却说来也怪。常人都将兵器背在身后，他却用布袋将长剑捆裹，挂在胸前。一手扶着剑尾，一手拉着缰绳，那姿势好不窘迫。
无法，这少年三日前被师父狠狠打了二十大板，现下伤口虽已结痂，但背着柄剑在马背上震上一日，那滋味也不好受。今晨天刚亮，冷暮云便纵马南下，往那碧波镇的方向而去。他飞驰了半日，片刻也不曾歇息，更甭提喝水吃饭了。当下口舌生烟、饥肠辘辘，背上的伤也开始隐隐作痛，不得不在沿途的驿站停下歇息。
江南武林人士众多，一个配剑少年并不算稀奇。冷暮云在客栈外的茶棚随意寻了个角落坐下歇息，掏出一块烧饼就着茶水，权当午饭。
这驿站虽小，客人却天南海北什么人都有。此刻，几个家丁打扮的中年人正坐在茶棚中央的方桌边，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什么。
“我家老爷前几日收到请帖，程家邀请他去参加程老爷子的六十大寿。你们猜猜，今年程老爷子祝寿，请了什么人来唱戏？”一名身着枣红色短打的男人跳起了话题。
“既然是程老爷子寿宴，那必定不是普通戏班了。”对面一人询问地看着红衣人，后者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杏花苑？德明社？不会是仇家班吧？”那人连说了几个名字，红衣人均连连摇头。
“那就奇了，咱们这一代的戏班，这几个算是一等一的了。难道是……星云院？不能啊，人家星云院是皇家戏班，程老爷面子再大也不过是个商人，跟皇家难扯上关系……”
红衣人笑着，不慌不忙地给在坐的几位斟了茶水，“谅你们想破脑袋也猜不到。这请来唱戏的啊，是莳花楼。”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均纷纷低声惊呼，引得一旁的冷暮云也不禁望向他们。冷暮云平日里鲜少下山，这莳花楼是自然从未听过。但见那几人如此讶异，便忍不住偷听下去。
“王管家，你可没诓我们吧？程老爷子请的真是莳花楼那几位姑娘？”一人难以置信地问。
“千真万确！”红衣王管家身子前倾，半趴在桌上，“不光请到了，而且还是五位姑娘一块儿来。”
听了这话，对面几人更是半张了嘴，久久不能闭上。
“这莳花楼我倒是虽我家老爷去过一次，可五位姑娘的真容，一个也没见到。我听说，要想见姑娘们一面，没有几百两银子是不可能的事儿。若要听她们唱一曲，岂不得要整座金山！”一个灰衣家丁神秘兮兮地讲述着。
其余几人点头咂嘴，王管家盘了腿，抓起桌上一把瓜子悠闲地嗑着，“就说你们没见过世面。这程老爷子指不定怎么神通广大呢。”
其余几人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暗暗唏嘘。一个年轻的家丁突然想起什么，兴致勃勃地看向王管家，“既然程老这么有面子，那参加寿宴的客人，是不是可以……”年轻人一脸坏笑，伸出手指抓了抓空气，猥琐之相尽现。
“想什么呢你，那五位姑娘岂能是随便碰的？仔细你那双手。”王管家一歪头，几片瓜子皮落在土地上。
“我也就是想想。再说了，程家寿宴我也进不去啊……”年轻人缩了缩脑袋，悻悻道。
冷暮云虽不知这莳花楼到底是做什么的，但从这几人的话中，也猜出这地方八成是个妓院。对于从小被严格教导的冷暮云来说，“妓院”二字想想就觉得不堪，那几人的污言秽语更是一个字也听不下去。
匆匆结了差钱，冷暮云再次策马上路。
到得碧波镇，已是黄昏时分。好在碧波镇不大，沿路打听，很快便寻到了霏微药庐。冷暮云很是奇怪，这药庐既然做生意，却偏偏开在了小巷尽头；明明未至收档时间，大堂内却空无一人。
大门洞开，冷暮云自然而然地进了屋。目光在周遭药柜上一扫，冷暮云便不由得暗叹这药庐的厉害，所见药材，非贵即鲜，随便拿上几块都能在这镇上买个豪气十足的院子。若说这药庐藏有龙涎香，冷暮云一点也不稀奇。
行至柜台，冷暮云抬手扣了扣榆木桌面，喊道，“有人吗？”
无人回应。
冷暮云歪头向后院瞄了几眼，仿佛那院子也是无人的。他又喊了几声，只听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客官，您买药吗？”
只见一青衣少女捧了个竹筐踏进门，竹筐中尽是新鲜草药。少女言笑晏晏，热情地招呼着冷暮云。
冷暮云正了身子，双手抱拳，“见过姑娘。请问药庐掌柜可在？”
少女咯咯一笑，将竹筐摆在角落，双手在裙摆上随意拍了拍土，“我就是掌柜的，客官想买点什么？”说着，少女走向柜台。
冷暮云愣了愣，这少女看起来只十余岁的样子，怎可能是掌柜？再者说这间药庐非同寻常，桂中药材极多，若非财力雄厚是无法支持如此多名贵药材的，这妙龄少女有怎会手握重金？
“敢问姑娘贵姓？”
“我姓莫，莫霏霏。”
那日在山顶，老人确实提到过这个老友姓莫，却未说明其人年岁、男女。冷暮云自忖，林老前辈见多识广，有如此厉害的后生朋友也不足为怪。
冷暮云三两步上前，从怀中掏出那没银色绳结，“莫掌柜，请问您可认识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