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戟:“……”
谢印雪微微挑眉,皮笑肉不笑道:“你根本就没看。”
沈秋戟低头:“……还是看了两眼的。”
就两眼,不是很多。
“你若是全看完了,就该知道,人不一定得死了,才能穿上寿衣,躺进棺材。”谢印雪冷嗤一声,“小法门中有种下等邪术,名为‘睡棺替死’,可用来续命。”
具体如何续命?
——快死之人需要办一场假葬礼,再花重金请一个愿意当替死者的人穿上快死之人的寿衣,躺进棺材,在山中坟墓里睡一夜。
替死者若是运气好,便会毫发无损的下山;若是运气不好,就会被阴差当做是那假死者勾走魂魄,真正的死去。而假死者却不论如何,都可以骗过前来勾魂的阴差,再在阳间多活一段时日,这实际上也是夺他人寿数为自己续命的一种诡术。
谢印雪谆谆告诫沈秋戟:“此法阴邪,你不能学,我给你的书中还记载了一法,名为‘种生基’,可用以改运增寿。”
生基墓,不埋死人,只埋活人的生辰八字、毛发、指甲、血、衣、鞋等物品,种下生基,便可催官、增寿、求子、招财。①
“另外活人没去世时打造的棺材,又可叫做‘寿木’,每逢初一十五进去躺一躺,沾沾‘寿’,若为阴德深厚者,也能活得更久些。不过呢——”谢印雪跟沈秋戟说了一连串棺材、寿衣、坟墓的偏门用法,末了却话锋一转,“我要穿寿衣睡棺材,和这些事都无关。”
沈秋戟:“……”
谢印雪还有自己一番道理:“谁让你私下不好好看书学习,师父便只能当面教你了。”
沈秋戟被他折磨得快没脾气了:“那你到底为什么要举行葬礼?”
谢印雪半俯下身体,望着站在自己膝前的小徒弟:“想知道呀?”
沈秋戟点点头。
谢印雪又弯唇笑起,嗓音温柔:“回去把那些书都看完,你就知道了。”
沈秋戟:“…………”
沈秋戟觉得自己的脾气又上来了。
连旁听的柳不花都替沈秋戟感到血压飙升。
结果极擅玩弄人心的谢印雪这时又垂下长睫,惘然轻声道:“阿戟……”
“……这大概是我此生,最后一次使用奇门法术了。”
青年短短三言两句,叫沈秋戟情绪反复大起大落,放在身侧的手也攥紧成拳,半晌后,他哑声说:“我这就回去看书。”
说罢,沈秋戟即刻转身回屋,看那架势,今夜十有八九是要秉烛夜读,不打算睡了。
等他身影消失,谢印雪才哼笑着骂了句:“混小子。”
柳不花则有些好奇:“干爹,您给他的那些书里,真有您这回要穿寿衣睡棺材的缘由解答吗?”
“当然没有了。”谢印雪扬眉道,“这么难的法术,以他的天赋,不头悬梁锥刺股学个二十年别想学会,我给他的那些书里面所记全是基础术法,基础术法都没看完,还想看高阶的?他看得懂吗?”
柳不花:“……不愧是您。”
谢印雪笑了笑,未再言语,垂眸从桌屉里拿出一块晶莹润泽、白如羊脂的玉石料子,取刀开始雕刻。寥寥八刀下去,便雕出一只线条锋直,形神皆具的精巧小玉蝉。
柳不花心思不在欣赏玉蝉上面,草草瞟了一眼就移开视线,低声问:“那您刚刚还说,这是您最后一次……”
“是。”谢印雪接过他的话头回道,“就是最后一次。”
——是他此生,最后一次使用奇门术法。
谢印雪捏起玉蝉,对着雪光观赏的同时,和柳不花说:“去给沈家打电话吧。”
柳不花应声:“好。”
谢印雪有令,沈家莫敢不从。
离明月崖距离近的,当天夜里就来到了明月崖山脚;距离远些的,也在次日匆匆赶到,候在山脚,设灵台、穿白衣、扎白布、簪白花,为谢印雪披麻戴孝。
第三日早上六点,柳不花和沈秋戟和聘请的白事班子把谢印雪的空棺材运到了山脚——他就从这里出殡。
其实按理来说,人死出殡是要从家里出的,可谢印雪不能回沈家,明月崖也不是家,是坟,是他们这一门所有人的坟——生前住阳宅,死后葬入后山,所以谢印雪便只能从山脚出殡了。
到了七点,谢印雪也下山了。
他自己换好了寿衣,不过说是寿衣,其实和他以往穿的长衫也没甚差别,肩头处依然绣着皓白如雪的梨花,就是衣衫颜色很艳,殷红如血,是这场丧事中最浓、最烈的一抹颜色。
雪仍在下着,很快就在才扫净的地面上铺出一小层薄白。
柳不花撑着把白伞走到谢印雪身旁为他挡雪。
谢印雪抬手拂去肩头落雪,他化了殓妆,那张精致秾丽的面庞便不再苍白冷淡,笑时如皓月倾辉,动人心魄:“不习惯?很少见我穿这么艳的颜色吧?”
柳不花“嗯”了一声:“尤其是这样正的红。”
谢印雪又笑道:“因为我以前觉得,这样红的颜色,应该只在婚礼上穿才对。但其实不是,葬礼上也可以。”
毕竟“谢印雪”不会有婚礼,在他走入明月崖,从沈秋霖改名为“谢印雪”的那一天起,他就没有穿喜服的机会了,他能把这么艳的颜色穿在身上的那天,只有葬礼。
不过谢印雪觉着,他穿这身衣服进锁长生见步九照,应该也和穿喜服一样吧?
想起那人,谢印雪不由转了转无名指上的素圈金戒,然后交代柳不花:“我走以后,名下遗产都给你,给阿戟他得全败光,后续沈家那边打的钱你也都收着,不够花再去要,别替他们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