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上,宋邶找了个避雨的地方把薛浸衣放下,然后改背着她走,这样才不会大面积的触碰到她的伤口。
汪直就一直给他们俩打伞,大雨滂沱中只有薛浸衣一个人在说些什么。
薛浸衣被宋邶背着,她也没有力气,只能自己伏在宋邶耳边说着什么。
“很快就能回去了!”宋邶在听完她的话之后也只是无尽的回答她这一句话。
就从宫廊到宫门的这一段距离因为这瓢泼大雨显得格外的漫长,即便是宋邶加快了脚步,但也还是走了有一会儿。
汪直打着伞都感受得到宋邶的焦急,怎么能不焦急?薛浸衣的伤实在是太严重了,但是宋邶也不能跑,薛浸衣现在也禁不起颠。
宋邶背着薛浸衣走,他虽然一直忍着情绪,但是心中的悲切还是止不住的流露出来,因为薛浸衣搭在他肩上的手还在滴血。她的鲜血就顺着她的每一根手指滴落在雨水里。
宋邶的脸上也沾了些她的血水,但是有很大一部分都被雨水混散了,可真正混散那些血水的究竟是不是雨水,也就只有宋邶自己知道了。
“宋大人!”汪直把他们送到宫门口的时候雨下的更大了,他看了一眼正缓缓打开的宫门,他道,“宫门外云盏应该就在等你们了,青藤司应当是派人来接应了,汪直就送到这里了。”
他还催促那些侍卫道:“等什么!?还不快些开门。”
宋邶微微喘了口气,他有些冷漠的点点头,语气虽然冷淡却是真诚道:“多谢汪直大人,此恩,宋邶没齿难忘。”
汪直看了一眼将要打开的宫门,他深深的向着薛浸衣鞠了一躬,他平静道:“是汪直应当多谢宋大人,多谢您可以护着小姐。”
“在汪直小的时候,只有小姐对我伸出援手,后来又把我送到贵妃娘娘身边,所以汪直才会有今日的地位,今生今世,若是汪直有幸报恩,自当以性命相报!”
宋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汪直朝着他笑道:“门口了,恭送小姐、宋大人。”
宋邶收回视线背着薛浸衣冲出了宫门,云盏和曙天站在雨里,两个人打着伞正焦急的等着,一看见宋邶背着浑身是血的薛浸衣,两个人吓得连伞都掉了。
“少主!”
“少主!”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句,然后手忙脚乱的帮宋邶把薛浸衣送上马车,随即向青藤司飞驰而去。
汪直就站在宫门口静静的看着那辆马车消失在尽头,他挥挥手,说:“关上宫门,陛下有令,今日任何人不得进宫见驾!”
“是!”
要是有人此刻站在宫门外,他完全可以透过这滂沱大雨看见宫门里那道渐行渐远的红色背影。
那样的孤独、那样的瘦小,但从背影便可以看得出来,他又是那样的开心。
他是真的为他的小姐开心,那样善良的一个女子,也终于是遇见了那个可以在她伤重之时带她回家的人了。
不知为何,就是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反倒让汪直想起了当年的那个在雨中漫步,还拖着当年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的那位金檀周家的小姐了。
虽然她最后害的朱见深生病了,至此朱见深再也不能在雨天的时候出去玩儿了。
但那个时候的周知许还是没有被罚,老皇帝太喜欢周知许了,他觉得周知许唯一差的一点儿就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这些也是汪直听见别人说的,他从未见到过,后来没几年老皇帝就去了。
又过了几年,年幼的他被送进了宫中,毫无反抗之力的他被人欺负的连大雨天都只能蹲在凉亭里睡觉。也就是某一次在凉亭里的时候他遇见了周知许。
他想看看那个被宫中盛传的周家小姐是个如何会在雨中作乐的奇女子,但是他没有想到,他第一次看见的周知许却是一个因为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情被罚,遭了太后几十鞭子的薛浸衣。
也是像今天这样大的雨,电闪雷鸣的,那个时候的天十分阴沉,明明就是黄昏,但却是一丝光亮都看不见的。汪直当时就躲在凉亭的花圃中看着那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就拖着一身的伤,身上还流着血,鲜血染红了一身的青白色衣裳,她还就自己那么倔强而痛苦的在雨中行走着,甚至都没有一个人来为她打一把伞,更别说有人能够接她回家了。
更让汪直不敢相信的是他就在那个花圃里躲着,而在那花圃对面的宫墙边上,当时刚刚登基的朱见深,就躲在那里,也不是别的什么,看起来也就是不敢出来而已。他就这么看着那个在雨中走着的女孩子,面露悲苦的样子。但他也始终没有上去扶她,最终是盯着的女孩子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便走了。
后来汪直又在受欺负的时候,薛浸衣帮了,并且给了他活下去的理由和希望,薛浸衣把他送到了万贞儿那里。而万贞儿似乎把他看做了自己意外逝世的孩子,所以即便是他是一个没权没势的小太监,但万贞儿都对他异常的好,不得不说,即便是外界总是认为万贵妃是什么霍乱朝纲的妖妇,但汪直从不这么认为。
再到后来薛浸衣因为连年征战,无论是打赢或是输,也都没有出现在汪直面前了,虽然薛浸衣从来没有打输过。
一去很多年汪直都再也没有见过薛浸衣了,自己也就在宫中这么过下去了,而且就算是见到了,他也不知道究竟要和薛浸衣说些什么,或许薛浸衣也根本就不记得他了。
但事实还是不一样的,薛浸衣不仅记得他,还经常在朱见深和万贞儿面前夸他,也就间接性的换来了朱见深后来把汪直接到了自己身边当差,这几乎是让原本在后宫中默默无闻的汪直一步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