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钟影帝面临过很多棘手的问题。
比如“你认为你和你父亲相比,谁的艺术成就更高?”
又或者,“如何评价与你一同评选玉桃奖的手下败将张驰远前辈?”
这些问题都是需要他谨慎认真思考回答的,稍有不慎,就可能曝出“青出于蓝,演艺圈的未来或已被握在年轻一代手中”、“新晋影帝耍大牌,钟有疑不尊前辈”曲解他本意的新闻,成为他的污点,让他这一辈子洗都洗不干净。
但是这些问题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他有一万种滴水不漏的回答等着堵记者和大众的嘴。
但是钟有的聪明才智在此刻有些失灵。
面对凌麟眼眶发红的质问,他第一次觉得这是个需要他慎之又慎回答的问题,有可能一念踏错就万劫不复。
人无时无刻都要面临选择,现在他就面临着到底是“承认自己是终有”,还是继续装傻的选择。
在看到凌麟对着这盒小龙虾居然有这么大反应以前,其实他本来以为,她能那么毫不留情地提分手是因为……
她根本没把他这段感情当回事。
但是现在么。
小姑娘白净纤细的手腕端着盘子抖啊抖的,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期期艾艾地看着他,钟有怎么看怎么觉得——
哎哟,她好像很喜欢他似的。
说不清心里那点复杂感觉是痛还是爽,钟有犹豫了两秒,到底顾虑有些话当事人是不方便问的,他在搞清楚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以前,还是决定利用一下这个陌生身份的便利。
于是。
“助理给我带的家乡特产,怎么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厨房响起,影帝演得理所当然,骗得凌麟一瞬僵在原地,愣愣看着他不放,好像要确认什么似的。
钟有看似面不改色地跟她对视,心跳就在这片沉寂里一点点攀升。
不能再看了。
再看下去要忍不住穿帮了。
他轻咳一声,反客为主,状似无意地扫了眼那包小龙虾的盒子,勾唇调侃,“怎么,触动了师妹的……什么回忆么?”
他半真半假地期待看她,凌麟忽然无法再面对他探问的目光,抿唇垂下眼眸。
钟有看着她的手腕渐渐恢复平稳,然后感到手中的力道加重,凌麟挣脱了他的手,低着头退后一步,有些狼狈地笑了一下,“让师哥见笑了……”
说完,她端着盘子不再停留,直接夺门而出,留钟有一个人在厨房。
他的手停在虚空半晌,才缓缓垂下。
后退两步,扶着大理石的流理台借力,那双春月桃花的眼眸里一瞬盛满了难言的隐忍。
他本来期望着她会承认,或否认,从她的反应中判断她心里的真实想法,但是他没想到……
看着她难过的表情,他心口会蓦地发疼。
手指缩紧再缓缓松开,钟有沉默着蹙眉,拿了碗筷和其他菜一起走到了餐厅。
凌麟背影看上去瘦削得很,女明星都是这样,上镜看着如果是瘦的话,私底下看起来就像片薄薄的纸,风一吹就要倒一样。
他走过去坐下,发现凌麟戴着一次性的塑料手套,已经自顾自地扒起了龙虾。
她抬眼对他笑了笑,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从滚烫麻辣的汤汁里拿出一只小龙虾,微微用力扯开虾头,然后捏着坚硬的虾尾褪去虾壳和虾线,把红白软嫩的虾肉整齐放在盘子上。
钟有看着那盘剥好的虾肉,皱着眉问她,“你喜欢剥出来虾肉留着一起吃?”
“不是啊,”凌麟摇头,理所当然地看着他,“剥给师哥的,不知道你能不能吃辣,就没有蘸汤汁,如果师哥嫌不够入味的话再涮一涮哦。”
钟有怔了一秒,她说话间又拿了一只小龙虾出来,摘虾头的时候不慎让虾须上的汤汁飞溅起来,那股热辣灼痛的感觉几乎瞬间就迎面扑了过来,凌麟吓得连忙紧紧闭上了眼。
钟有几乎是霎时就站了起来,长腿一迈,抽过桌子上的一张面巾纸走到她身边俯身,轻轻在她脸上擦掉了那滴汤汁。
她戴着脏了的塑料手套,正准备手忙脚乱地闭着眼用手臂去蹭脸颊,却蓦地感到脸上有柔软的触感贴上来。
凌麟睁开眼,就对上了面前钟有深邃的眼。
最引人犯罪的一张脸就在她面前放大,近看就算是素颜也一丝瑕疵都没有。
好看到让人不禁呼吸一窒。
钟有却只是仔仔细细地在她脸上擦拭,说话间的气息近在咫尺,语气无奈又责备,“我是叫你来剥虾的么?”
凌麟红着脸说不出话,觉得丢人丢到了姥姥家,愣愣看着他把纸巾扔在桌子上,伸手褪掉了她的塑料手套,“小龙虾汤汁太辣了,手套一不小心破掉的话,你手会痛。”
他把筷子塞进她手里,自己戴了副塑料手套再次坐回去,接替她开始剥虾,“我来,你吃就好了。”
凌麟尴尬地拿着筷子不知道如何是好,“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来师哥家一趟,净给师哥添麻烦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干净利落地剥好一只虾肉,蘸了蘸麻辣鲜香的汤汁才放进她碗里,凌麟看着这只完全是按照她喜好吃法剥好的虾忍不住食欲大动,夹进嘴里咬下去,虾肉果然q弹有嚼劲,混着汤汁的辣味一瞬在舌尖迸开,鲜美到无法言喻。
她脸上神色雀跃又享受,嚼着嚼着,忽然一刹那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