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吻(1 / 2)

顾九嵘又翻滚了一整个晚上睡不好,虫群在外头分外地躁动,时不时乱嚎乱叫几下——非常完美地贴合了他的心情。往右翻身,顾钺的眼睛真好看,往左翻身,顾钺的温度真暖和,平躺着,顾钺的气味真好闻。

日,这还睡啥啊。

就这样干耗了一晚上,虫群躁动着不肯歇息,顾九嵘感觉自己病得很严重。

第二天早上顾钺比他起得早,在屋子外不知道摆弄着什么东西。顾九嵘凑过去一看,那看上去像是一个水井,最上头连着看不出材质的管道。

他们刚刚破开幻境的这个文明甚至没有踏入太空时代,科技水平极为有限,但是和他们许多熟知的星球一样都有液态水。顾钺想必是在研究要怎么用这陌生设备把水弄出来。

“你弄这个干什么?”顾九嵘问。

“单纯好奇。”顾钺甩了那水管几下,终于里头奔涌出了清冽的水,“这是我目前见过最接近人类的文明,但是又有很多不同,挺奇特的。”

顾九嵘伸手探了探那水,冰冷而清爽:“以前人类的文明是怎么样的?我在书上看到过,好像有什么……叫什么石器时代的东西?”

“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当然还有更早的,那个时候人类甚至都没掌握火。”

“那个时候虫族在哪里?”

顾钺耸肩:“谁知道呢?或许也没有进化到能够适应太空吧。某一种猜测是,虫族最早期的时候只是另外星球的异兽,不断厮杀进化下来的不定堕落帝国已经拥有了第一支舰队。我们和它的差距,就像是石器时代的人无法想象星海的灿烂。”

“哦。”顾九嵘蹲在旁边,“确实挺难想象的。我回到过去的时候有很多东西无法理解……也很难想象你是从那样一个年代来的。”

顾钺笑:“毕竟是另外一个时代了。你要是想知道,我以后都可以讲给你听。”

“嗯。”顾九嵘好心情地摆了摆尾巴尖。

“当然,各个文明不断进步,总有一天能追上停滞的堕落帝国。”顾钺拍拍旁边的地,“尾巴伸过来,给你冲冲。你不是最讨厌尾巴被弄脏了么。”

顾九嵘眼睛亮了:“好啊!”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顾钺,一眨眼拿出了一个钢丝球。

顾九嵘:“……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个东西。”

“我带了很多东西的。”顾钺指了指外头,绑在坑道虫背部的一大堆包裹,都是从许飞扬那个幻境带出来的,“不然你以为我那些行李是做什么的?”

“大部分都是速食吧。”顾九嵘说,“毕竟你那做饭技巧能饿死我们两个。”

顾钺:“……”

顾九嵘恍然大悟:“你是觉得我不知道吗?那味道隔了八百米一闻就闻出来了。”

顾钺:“你还想不想洗尾巴了?”

“想想想。”顾九嵘赶快把尾巴伸过去。水流冲了上去,顾钺拿着钢丝球仔仔细细给他刷着鳞片,某种类似被挠下巴的快感再次来袭,顾九嵘半眯着眼舒舒服服的。

尾巴的每一处都被刷得干净,黑色鳞片闪着漂亮的光芒。顾钺捏了捏他的脸:“翅膀不用刷一刷?”

“不刷。”顾九嵘拍开他的手瞪他,“怎么一天到晚都想着这种东西?!”

顾钺笑:“我还可以想更多东西呢。你到底什么时候答应我?我们可以做很多有趣的事情。”

顾九嵘:“……死变态死渣男。”

顾钺把水关了,突然说:“我以前确实在你面前,有过一些非常不好的东西。”

“什么?”这回换顾九嵘愣住。

顾钺斟酌了片刻:“就是白书和他们。”

于是顾九嵘就想起来,自己刚认识顾钺的那段时间,确实是见过好几个他的床伴——都是温顺乖巧、知书达理的模样,和他截然不同,叫起“顾先生”的时候有着好听的腔调。后来过了段日子,顾钺身边的人明显少了,再后来只有白书和一个人,再后来就只有他了。

反正最后顾九嵘是分外满意,自己的领地终于干干净净了。

顾钺说:“我当时……还没有从左自明那件事情里完全走出来。我没那么容易释然,也没办法那么快接受现实,所以曾经也很会麻痹自己,靠着这种方式和酒精过日子。你说我渣也是有道理的,因为白书和对我的意思我清楚,或许还有其他人的……我只是选择无视了而已。”

他有些无奈地笑,揉揉自己的眉骨:“算是给你看到我人生里最落魄放纵的日子了。”

“哦。”顾九嵘的尾巴尖甩了甩,“没关系的,我不在意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要真的介意早就直接说了,不会憋那么久的。”

“不管你在不在意,”顾钺说,“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好好告诉你,”他顿了顿,难得不太会组织语言了,想半天才说,“我的意思是,是我错了,以后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顾九嵘盯着顾钺几秒,突然笑出来了。

越想越莫名觉得好笑,他还从来没见过顾钺如此纠结如此语塞的时候,简直变了个人似的。

他直笑得快弯下腰,顾钺无奈,又捏捏他的脸:“我就那么没有可信度么?”

顾九嵘还是笑:“没有没有,只是……哈哈哈从来没见过你这种样子。”

好不容易收回了这笑意,他用尾巴蹭了蹭顾钺:“我知道的。我之前想过,要是我能在最开始你醒来的时候好好陪着你就好了。”

他多少听闻过那时顾钺的情形。偌大的共生技术实验处,来回行走的医护研究人员从头到尾都被白色包得严严实实,面无表情好似机械。顾钺虽然是顾家的人,但毕竟没有人认识他了,对于顾家来说他只是一个陌生的、还随时可能死去的成员。

所以不会有人去看望他。顾钺到底在监护室忍着移植骨骼的疼痛、带着对现下情况的茫然和不可置信待了多长时间,顾九嵘并不知道。他只能在这个阳光灿烂的幻境中,遗憾地说,我要是能陪陪你就好了。

顾钺沉默片刻,说:“你之后在就足够了。”他低头亲了亲顾九嵘的前额,笑了,“真乖。”

顾九嵘:“……”尾巴在空中胡乱地甩了甩,他感觉耳朵有点烫,赶快跑走了。

……

虫族大军顺着白光的指引,一步步朝着幻境的最深处走去。每天晚上,顾九嵘梦中能听到的指针声越发明显,到最后几乎震耳欲聋。

震耳欲聋,他却醒不来。身躯好像陷在无尽的黑暗里,偌大的空间内只有滴答声,每一次震颤都和心脏共鸣,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梦的最后总会是一扇巨大的星门,和那底下的可怖尸山。

门上依旧是密密麻麻的话语,全部诉说着一次注定被铭记的失控。

然后梦中,那尸体上浮现了半透明的白光。精神体逐渐汇聚在一起,脱离了成型精神体的它们分外虚弱,甚至风稍稍吹过都会开始闪烁摇摆。

似乎是感受到了顾九嵘的意识,它们变得喜悦起来,以怪异腔调说:“你来帮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