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真看起来是睡着了，但是实际上睡得并不舒服。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一个好觉了。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情以后，睡觉就成了折磨。
每次睡觉，都好像堕入无尽的深渊。
那些刺耳的言语就好像磨刀霍霍的魔鬼，蚕食他的心灵。
四点半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
额头上挂着薄薄的一层汗。
他双眼愣怔地看着天花板，上面有不知道什么东西留下来的黑色的痕迹。
忽然，天花板上发出轰的一声，林真吓了一跳，这才清醒过来。
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然后起身。
他想去洗个脸，这才发现不知道这里的洗漱间在哪里。
“真糟糕！洗漱的地方可千万要干净些！”
他开门出门，在四楼的走廊里走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盥洗室。
林真正要进去404问一问，却见那个胖子正好出来。
“那个，哥，打搅一下啊。我能问一下洗漱的地方在哪吗？”
胖子被他挡住路，脸色很不好，沉着脸，或者说他的脸色一直都是阴沉的。
“谁招你进来的，你去问谁。”
然后就撞开林真，独自走了出去。
林真有些莫名其妙。
“嗨，小林，是吧！别介意啊！”一个中年大叔走过来看着林真道，“那胖子最近心情不好！我是老陈，你叫我老陈就行！”
林真看去，只见这人长得模样普普通通，脸上有没有剃干净的胡子，头发有些油腻。看起来四十五六岁的模样，不过说话时候，表情倒是很和蔼。
“陈哥，那个我想问下洗漱的地方在哪？”
“哦，在那边！”他笑嘻嘻地指着走廊的另一头说道。
林真点头称谢，然后朝那边走去。
老陈看着林真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忽又道：“小林，以后我会关照你的！”
林真回头，微微笑了一下，点头。
老陈进屋去了。
林真住在四楼走廊的西尽头，而卫生间在走廊的东尽头。
白森森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在林真的脸上，有些诡异的安宁。
他走进卫生间，然后下一刻就捂着鼻子跑了出来。
“不是吧！好恶心！”
卫生间没有隔间，都是蹲坑。
一边是二十厘米的台子，上面四个坑。
对面是便池，水泥围成的那种。
尿骚气和屎臭味混杂在一起，几乎让人作呕。
门口有个盥洗池，水龙头滴答滴答地滴水。
旁边斜靠了一只拖把，看得出这个拖把曾经被人用来做了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林真站在门口，脸色青白。
他有些轻微的洁癖。
决不允许自己走进这样的地方！
他转身离开。
“我不会进去的。”
走廊里无人。
不知道胖子哪里去了。
一个女人站在414的门口，看着他。
“新来的？”
女人微笑。
雪白的脸，鲜红的唇。
纤细的腰，十厘米的高跟鞋。
她手里拿着一根香烟，喷云吐雾。
林真点头。
女人上下打量林真，啧啧了几声，“好看！帅哥，怎么住到这里来了？这地方可不好找呢！”
林真没有说话，因为他觉得这女人的语气很不好。
女人又道：“是那家贸易公司的？哦，是了，一定是菊大妈招你进来的是吧？嘿嘿，这个八婆，尽喜欢老牛啃嫩草！小弟弟，跟你说啊，那个公司不是什么正经公司，有机会赶紧走就是了！”
林真道：“什么意思？”
女人伸手，想搭在他的肩膀上，林真躲开。
“嘿！”
忽然，那416的门开了。
油头粉面的青年打着哈欠探出头来，“贱女人，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多嘴什么！小爷还没吃饭，要不要出去吃饭？”
女人笑了一下，缩回手，灼灼地看着林真，忽地笑了一下，“相见即是有缘。既然来了，咱们以后好好相处吧。”
然后走到413门口，看着对面的油头粉面的青年，呸了一口，“吃饭？老娘以为你已经成仙了呢！”
说完，咣地一声关门进屋了。
青年笑了一下，挠了挠脸上的痘痘，一颗痘爆破，他看了看受伤的血，随手擦在了墙上，然后看了林真一眼，也进屋去了。
林真见他们都进去了，回到屋里，拿了背包，关门下了楼。
他不想再想这些人是什么身份，也不想在继续留在这里跟一些莫名其妙的人说话。
他要去见重要的人。
出了铁门，又出了巷子。
看到光芒，这才是正常的景色。
他拿出手机查了查地址，然后离开了这个地方。
CBD商务大楼下面，林真看了看门口，然后拨通了电话。
过了十几秒，有人接起来。
“来啦？”电话那边说道。
林真笑着道：“嗯，在楼下，快下班了吧？”
“是啊，一会儿带你去吃好吃的！我最近知道了一家特别好的饭店。”
林真脸上露出不自觉的微笑，“那我等你。”
“嗯嗯，我都迫不及待想见你了。小哥哥！亲我下！”
“哈哈，有人。”
“你呀，就是害羞！我一个姑娘都不害羞呢！”
这时林真听到电话那边有人说话，“有工作？那先不说了，你先忙，我在外面等你。”
“嗯嗯，一会儿见。嘻嘻！”
挂了电话，林真找了一个长椅坐下。
他翻看了几下手机，然后朝后躺了躺。
此时，华灯初上。
这里是CBD，大楼里都是高大上的公司。
他的女朋友就在这里工作。
林真想：“我以后要是也能来这里就好了。到时候就能随时都看到她了。”
一张买房海报递了过来，林真抬头看了看，是个年轻小伙子。
他微笑着摇头。
小伙子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林真心道：“我现在可没钱买房。”
又过了一会儿，他看了看时间。
已经六点了。
应该五点半下班的。
过了半小时了。
“可能很忙吧！我也得忙起来才行，忙起来才能赚钱！我要赶紧赚钱。”
电话响了。
林真赶紧接起来。
那边的声音有些丧气，“小哥哥，抱歉，领导让加班，我不能陪你吃饭了。”
林真顿了一下，道：“没事。工作重要，那你先忙.....”
“生气啦？”
“没。工作重要。那个，加班到几点啊！？要不要我等你？”
“我也不知道，手头还有些工作！唉，本来不用今天做的，领导今天被上面骂了，心情不好！所以，只能我们这种更下面的人辛苦了。唉，小哥哥，安慰我一下吧！”
林真笑道：“亲你一下。”
“嗯嗯！嘻嘻！亲我一下！”
林真看了看周围，用手挡住嘴，轻轻地亲了一口。
电话那边传来低低的笑声。
“真想见你。”
“我也是。”
静默。
微微的呼吸声。
片刻，两人挂了电话。
林真叹了一口气。
他坐在椅子上，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然后站起身，想了想，“反正我也没事，不如等一会儿好了。”
时间过得很快，也很慢。
到了八点半的时候，林真终于看到大楼门口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长发飘飘，身材高挑。
他立即站起身，刚要开口喊，却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快步从后面追上来。
“小雨！”
女生回头，然后两人在那里说话，一边笑着，一边往这边走来。
林真犹豫了一下，本来要往前走过去的，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忽然有些犹豫害怕，就转身走到了树后。
“小雨，加班挺累吧？”男人道。
女生道：“还好。领导有令，做下属的，还不得埋头干活啊！”
男人笑道：“也就是你这么看得开！我敢说，像周琦那几个，绝对是私下里骂我呢！”
女生微笑不语。
男人脸上有奇异的光芒，他道：“不如去喝一杯？”
女生道：“领导，我好累啦，就像回家洗个热水澡，好好刷个剧，然后睡觉呢！”
男人伸手，想轻轻拍她一下，但是又缩回手，笑了两声，道：“哈哈，好！不为难你了！下次有机会！”
女生轻轻点头。
男人道：“哦，对了，你们几个转正的事情，我想了想，这几天就有消息了。”
“真的？能提前转正？”女生有些激动。
男人道：“哈哈，很快就知道了。看你的表现哦！”
说完，走了。
女生站在那里，微微疲倦的面上露出些思考的神色。
站了一会儿，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似乎是想给谁打电话，但是终究没有。
林真看着女生离开。
他也看了看自己手机。
十点的时候，林真回到筒子楼。
他站在门口，犹豫。
“哥哥，你怎么不进去？”
忽然有人说道。
他回头，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站在身后，正好奇地看着他。
林真笑了一下，道：“小弟弟，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不回家吗？”
小男孩歪着头道：“我家就在这里面啊！”
林真有些吃惊，“你也住这里？”
“嗯。是啊！我跟妈妈住在这里。哥哥，你也是住在这里吧？”小男孩问道。
林真道：“是啊，我刚搬进来。”
小男孩伸出手，拉住林真的手。
林真犹豫了一下，没有甩开。
他道：“走吧，这么晚了，你妈要担心的！”
“没事，我经常这么晚回家的。妈妈不担心的。”小男孩用大眼睛看着林真，道：“哥哥，我叫小铃铛，你叫什么啊？”
“我啊，我叫林真。”
“哦，是林哥哥啊。这里很久没有外人来了呢！你来了，我真开心！”
“你住几楼？”林真问道。
小男孩道：“四楼。只有四楼住人。”
“为什么？其他楼层怎么没人呢？”
“因为只有四楼的厕所能用！其他的楼层厕所都漏了。”
这可真是个十分体贴的理由。
林真领着小男孩上楼，他心里想道：“会是413屋里的那个女人的孩子吗？”
上了四楼，依旧穿着高跟鞋的女人果然站在门口。
小男孩拉着林真的手，有些兴奋地喊道：“妈，你看我认识了一个新的哥哥呢！”
女人看着他们走过来，伸手。
小男孩走过去，拉住她的手。
一大一小，一男一女，就这么看着林真。
林真被看得不大舒服，笑了一下，道：“那我进去了。”
他开门进屋。
靠着门，出了一口气。
“真是怪人。刚才他们为什么用那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我？唉，好累。早点睡觉吧，明天就要上班了。”
他收拾了一下，躺在床上，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买。
喝的水。
卫生纸。
洗脸盆。
各种生活用品。
他的脑子里迅速地浏览楼下哪里有便利店或者超市。
“最近的一个好像在那家桶装水的店前面。我要不要去呢？去吧。不去的话，晚上要用怎么办？而且，还没有吃晚饭，肚子好饿。”
这么想了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觉得身上没什么力气。
起身的那种意念很薄弱了。
床，是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