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2

“数树海棠红欲尽,

争忍,

玉闺深掩过年华。”

伴随着女乐练唱声,林昀熹重回教坊内院,行至无人处,顿感背上粘腻,双足发软。

以目下的身份,本不该轻举妄动,更不该口出狂言,可她一时意气,怼了王府的人……

胸臆间躁动蓬乱,分不清是担忧还是惧怕,或者兼而有之。

细听绵丽悠扬的韵律,她心绪稍稍平和了些,暗觉曲调似曾相识,可思海浮现的则是另一番辞藻。

连父母的面目都想不起,竟然还能记得曲词?

“您!您……闯出去了?吓死奴婢了!”

假山后快步走出一少女,圆脸大眼睛,正是大清早没了影儿的侍婢笙茹。

亲眷离散,老嬷嬷被大户人家买走,但笙茹以“主子病重”为由,苦苦哀求,获通融留下,处处提点,悉心照料。

因此,林昀熹不拘小节,没计较笙茹擅自走动。

趁左右无人,她把银两交至对方手里,柔声道:“我去向已定,你拿这个赎身,找户好人家嫁了吧!”

笙茹微微愕然,却未作犹豫:“小的决不离您左右!”

“你何苦随我受腌臜气?”

“公爷和夫人皆在千里之外,崔夫人有心无力,您处境艰难,奴婢更不能撇下您!”笙茹揉红了眼,“只是……您进了王府,可别再肆意妄为,切记,示弱!”

“我晓得。”

林昀熹顾念其诚,没再强求,思绪转向另一桩事。

——晋王府“聘”她……担任乐师?

嗯,众人一致坚称,她极擅长弹筝,技艺之高超,教城中善才叹服。

她翻来覆去转动包扎得如小粽子的十指,明眸露出一丝狐惑。

···

午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晋王府卫队“护送”下穿街过巷。

林昀熹端坐车内,脸敷铅粉,腮抹胭脂,柳眉描黛,额贴花钿,浓妆遮盖本来面目。

倾听闹市喝道声、嬉笑声、叫卖声,于她而言,太过吵闹。

当马车驶入城西的宽敞大道,前方浩浩荡荡的人马占据长街,进进出出,不住将一担担、一杠杠的黑漆髹金大箱往王府大门里送。

细问知是御赐队伍,林昀熹暗叹,晋王一家果真恩宠无限。

在御赐恩赏面前,她这所谓“乐师”自当让道。

绕行到西边的巷子,孟管事正欲带主仆二人进入乐工居住的西苑,一名婢女匆忙奔出,向其递上一张纸条。

孟管事略微迟疑片晌,借口有要事处理,将林昀熹交由婢女带路。

引领的方向,却为王府侧门。

林昀熹有些慌:该不会一来就要见大人物吧?

晋王府台阁层叠,园景考究,僻静处大片竹丛清幽雅致,一景一物亦精心建造,妙趣横生。

待万千竹韵混合的女子细语逐渐清晰,婢女轻咳两声,加快脚步,引林昀熹二人走进一座小院落,自己则站在门外候着。

院内或坐或站了八名丫鬟,眉眼情态凝聚戾气。

为首者面容娟秀,凤眸恨意绵绵,丹唇似笑非笑:“林千金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呀!”

此女身穿银边素丝单襦配水红裙,额颊均饰以花钿,装扮异于贵家千金,又非侍婢服饰,身份难辨。

林昀熹不由得犯了愁。

见她不答话,那女子嗓音添了三分冷冽:“怎么?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

林昀熹心道:我还真把你给忘了。

可这话不能说出口,她只好回以柔顺怯弱浅笑。

另一侍婢笑着插言:“巧媛姐姐,林千金因变故吓得大病,卧床不起近两月呢!睡太久,大概脑子不清醒?”

巧媛?林昀熹闻言一怔,是她!

此前嬷嬷提及,晋王世子的贴身婢女名巧媛,出自世子母家谢氏家族,不仅操持大小事务,更是朝夕相伴的解语花,非寻常丫鬟可比。

巧媛悠悠前行数步,眼光来回扫视:“是瘦了些!我见犹怜……不晓得世子爷见了,怜或不怜?”

再观林昀熹一袭繁复红裳,脸涂厚粉,面靥、斜红、唇脂半点不落,巧媛火气更甚:“打扮成这艳丽模样,想趁今夜盛宴……魅惑世子爷?”

“姑娘想多了,我绝无此念。”

林昀熹暗暗叫屈。

她哪里知晓王府会宴会!这古里古怪的妆容,乃教坊侍婢所画,她还想抹掉呢!

巧媛微掀嘴角:“既然如此,洗净了再安顿!”

眼见一张张嘴脸咄咄逼人,林昀熹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压下不悦,颔首:“好,我清理掉就是。”

她转身寻水,不料巧媛冷笑:“林千金身娇肉贵,做不来这等粗活,姐妹们帮个忙好了!”

话未说完,院门被人掩上,四名丫鬟猝然围拢,快且稳抓向她的双臂,如事先练好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