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情人节,送我玫瑰吧。”
她从树丛里探出头,一手扶着枝干,脸上笑意盈盈。
他站在树下,抬头看她。
“玫瑰?”
“有些俗气,是不是?但是,我真——的好想收到鼬送的玫瑰啊。”
她跳下来,落在他面前,头发上沾着草叶,笑容盛着阳光。
他伸手拂去了那片草叶。她动也不动,缓缓眨着眼睛,深蓝色的眼珠在阳光里变得浅了些,好像纯澈的琉璃。
“下个情人节要到明年了。”他说,“夏月想要的话,随时都可以。”
“可是,情人节收到比较有纪念意义。平时嘛——”
她拉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指尖的形状,全都清晰地烙印在皮肤上,无法被忘却。
“平时嘛,只要见到喜欢的人就很开心了。”她笑着说。
喜欢的人……
“好,”他说,“我记住了。”
下一个情人节要送她玫瑰,这件事他记住了。
“这是一个约定吗?”她忽然有些狡黠起来。
“我会将它当成约定遵守的,所以……”
他身体微侧,没费什么力就抓出了被她偷偷藏在身后的书本。那恶俗的封面和字体,果然又是那些奇奇怪怪的小说。
“所以,夏月偷懒的时间已经到了。”他握住她不甘心的手腕,顺手用那本名字奇怪的小说敲了敲她的头。
“啊,真严厉,不过说得有道理。”她鼓了下脸颊,却不改笑意,后退一步摆出架势,“别再笑我了,快请指导我修炼吧,鼬老师。”
鼓脸颊的样子简直跟佐助一样,真是孩子气。
但是……原来他笑了吗?
是笑了吧。在她面前,他总是情不自禁想微笑。
因为是夏月。
她是怎样的人?
轻快的。温暖的。明亮的。稳定的。平和的。乐观的。
每一个词语都可以有另一种写法:夏月。
他喜欢的人。
鼬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拙于唇舌的人,尽管许多人都以为他是。他平时保持沉默,只是因为更想安静地思考,而非不善于表达。但是当他偶尔试图形容一下夏月的时候,流畅的思维和语句就忽然凝滞不动,只有简短的词语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按照不同次序排列组合。
他曾思索过为什么。世间的谜团都曾让他产生过疑问和思考,这一个当然也不例外。
“我知道为什么。”
深夜的南贺川旁,止水拍着他的肩,忍着笑,却仍然有些笑声被漏出来。那些声音跌进南贺川湍急的水流,流向苍茫的黑夜深处。
“为什么?”
“你害羞了啊,哈哈哈……”
水流拍打着石壁,不断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他的目光能穿透黑夜,看见水流的形状和树枝被反复冲刷的模样。他望着这一切。
“是吗……是这样啊。”
止水应该是觉得他的反应太过平淡了。他停下笑,认真起来。
“那么,到底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他问。
“夏月啊。你喜欢她,还是不喜欢?”
“喜欢吗……”
“喂喂,鼬,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我非常喜欢她。”
“……什么?”
“夏月。”他重复说,“我非常喜欢她。”
他望着沉沉的夜色,还有夜色里浑浊的雾气。他感到世界都在他的眼底。古老的南贺川水冲刷过岩石,冲刷过植物,冲刷过古老和现代,从一个四季奔向另一个四季;自然总是给人以一成不变的凝固之感,唯有人类的时间如此短暂。
“居然这么……鼬,不得不说,你总是会让我感到惊讶。”
止水呐呐的声音被夜风阻隔在思维之外。当他凝视着世界的时候,天地间就只有他和世界,再无其他。
自然是缓慢的,人类的轨迹和情感却在变化。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注视未来的模样,但偶尔,过去的光阴也会匆匆经过。
遗忘是人类大脑自我保护的机制。大部分人都会忘记幼年时初见某个人的情景,但鼬不在此列。他记得应该记得的每一件事。
夏月总以为他们是在医院病房里认识的,但那只是因为她忘记了。
他第一次见到夏月,是在木叶清冷的街道上。
那时第三次忍界大战正如火如荼,他还处于一个大人们都以为他什么都不懂的年纪,默默地观察人们的言行,记忆并思索着人们关于战争的交谈。他思考得太专注,以至于大人们有时会取笑他,说他成天一脸严肃,也不知道小小年纪哪里来的那么多心事。
“战争”并不是一件可以取笑的、轻松的事,当时他已经通过自己的观察明白了这一天。但为什么小孩子的思考就会让人发笑?他并未感到任何自尊心的受创——这一点与他后来的弟弟很不一样——他只是感到疑惑。
——如果能亲眼见一见就好了,那种叫“战争”的事物。
他隐约萌发了这样的念头。
大人们总说,他是个能干的孩子。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一句夸奖,但他的确很高兴能够帮上一些忙,哪怕只是一些跑腿的小事。他可以走出族地,自由地走在街道上,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抬头可以看见彩色的宣传画报被风吹得飒飒作响。
在一个阴沉沉的天气里,他为母亲买回来了晚饭需要的咖喱,正打算去后院练习手里剑,母亲却制止了他。
“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鼬,今天就去找其他小朋友玩一玩,好好放松一下吧。”母亲给了他一个零钱包,坚决地将他推出家门,还建议了几个可以作为玩伴的人名。
他记得那几个小孩子,却没有和他们一起玩的兴趣。那些团泥巴、扔沙子,互相追逐着扮演忍者的过家家?算了吧。
他一路走一路思考,在心里很有条理地列出了几个可以去的地方,比如族地外的练习场、图书馆,他仍旧可以不受打扰地完成自己的修炼计划,或者读完上一次没有读完的书本。嗯,图书馆的字典应该不会被人借走吧?目前的他还需要借助工具书才行。
很可惜,那天图书馆临时闭馆,原因是仓库整理。他抬头看着公告上龙飞凤舞的墨迹,觉得有些伤脑筋,却也只能走向下一个目的地。
在转角的公园里,他注意到了一个人。
只要不下雨,公园里总是有孩子的。最受欢迎的是滑梯和秋千,其次是沙坑。谁能占领这几个地方,谁就是孩子群里的上位者。
这是鼬总结的现象。
滑梯、秋千、沙坑都被占领了,充满了孩子吵闹的叫声。但在公园边缘靠近街道的花坛上,还有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正翻阅手里的书本。她看得很专注,外界的喧闹根本打扰不了她。
鼬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对她有印象。那也是个宇智波,而且就住在离他家不远的地方。
“……怎么了?”
结果她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头询问。
他顿时感到些许羞赧。他习惯观察四周,却并不习惯被当面说破。于是他用一个反问来绕过她的问题。
“请问,你在看什么?”他问。
她多看了他一秒。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微微一笑。
“是各地的童话汇编,国外的都有。挺有意思的,你要一起看吗?”她扬了扬手里的书本,语气温和,却透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游刃有余。
她和那群玩沙子和滑梯的同龄人非常不一样。鼬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不必了,谢谢。”他并没有太多认识陌生人的兴趣,礼貌地回绝了这个邀请。并且,他也确实对童话这种幻想不抱任何期待。
她又看了他几秒。然后她从花坛上跳下来,抱着书,径直走到他面前。
“童话本身也是对现实的反映。不仅如此,根据常见的剧情和人物形象,还可以分析出创作者的微妙心理。”她说着,又笑了笑,“来一起看看吧?”
他答应了。奇怪地。
那是带有插图的童话故事集,厚厚一本,纸张已经略有些泛黄。他试图通过神祇、会说话的动物,还有主人公们的冒险来分析出她刚刚说的“现实的反映”,最后却还是只能得出同样的结论:童话真是一种不切实际的产物。
也许是他思索得过于聚精会神,当现实的晚风再度拂过,他才惊觉竟然已是傍晚。天空都不知在何时放晴了,夕阳照得木叶一片金黄。几声鸟鸣“啾啾”,提示他们,连公园中间那群吵吵闹闹的孩子都散去了。
他再度感到了不自在,几乎是懊恼了。
“你喜欢吗?”她问。
他板着脸,有种受欺骗的不高兴,更多是对自己竟失去了掌控力的郁闷。他不太想说话,但碍于礼貌,还是说:“不必了,谢谢。”
“又是这句啊。”
结果她笑起来,眼睛里是夕阳的光辉,像燃烧的海水。
他忽然意识到,她的眼睛是漂亮的深蓝色。宇智波的血脉没有这种瞳色,那就是说她有外族的血统了?
“你不高兴吗?”
他默默摇头,想,这个女孩子的问题可真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