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
休息日的上午,我从杂货店买了蜂蜜出来,听到美琴在叫我。她站在店铺蓝白的幕帘旁,拎着菜篮,里面有当季的菜蔬,包括几颗红艳艳的番茄。
挎着菜篮的美琴,长发发梢微卷,衬着她柔和的笑颜;年轻的母亲,充满居家气息。这一幕一直在我脑海中飘了好多年。
“夏月,今天有空吗?”她说,“如果可以,夏月能不能来家里做客呢?佐助都说,这段时间总是看不见夏月,很寂寞呢。”
佐助的模样便立即浮现在我眼前。天真活泼的孩子,争强好胜却又爱撒娇,大大的眼睛像水洗过的葡萄。
“佐助……他才不会这么坦率。”一想到佐助,就仿佛能看见他气哼哼闹别扭的模样。我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美琴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她只是笑着,说:“来吧?”
“这个……”我犹豫了。
“来吧。”她极力发出邀请,生怕自己还不够和善一般,眼神里都不自觉带上一丝祈求,“夏月,来坐坐吧。鼬那孩子不在家。”
我根本拒绝不了那样的眼神。我怕她伤心。
我只能乖乖跟着她,去往族长的住处。
“夏月,还在生鼬的气吗?”
我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美琴像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片刻,只有些忧伤地笑着。
“鼬啊,他是把什么事都装在心里的孩子。有天赋,又很倔强,无论对他提出多么苛刻的要求,鼬都只会一声不吭地自己努力。有时候想更多关照他一些,却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她的声音像从回忆里流淌出来,是潺潺的溪水,飘着雾霭似的濛濛的水汽。
“那孩子的朋友很少。止水,还有夏月你,就没有了。尤其是夏月,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
希望什么呢?当我跟着她走过木叶安详的街道,掀开宇智波藏青色的幕帘,经过刻着火焰团扇家纹的街道时,她那一句“我希望”后面,到底跟着什么内容呢?
她没有说完,只是又一笑,如同一声叹息。
“鼬不是一个不分是非的孩子。他是个好孩子,只是我对他的关心太少了。申请那件事……我并不知道那孩子为什么会那样做。”她说,“但是,夏月是知道的吧?对于鼬,夏月比我更加了解。”
面对那充满信任和期盼的目光,我实在无法吐出任何否定的词语。美琴凝视着我,那一瞬间,她的眼神仿佛和鼬重叠了;血缘的奇妙在那一刻彰显无遗。
“我也没有……”我忽然感到些许羞愧,仿佛自己是幼稚的小鬼,因为斗气过头惹了大人着急伤心,只得低头吞吞吐吐地道歉,“我其实……也没有真的太生气。”
美琴欣悦而笑。
“那么,可不要怄气太久啊。”她欣慰地说,“如果可以,请尽量早一些和好吧。”
低调朴素的纸门拉开后,就是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光听到这声音,就能感受到那份惹人喜欢的天真活泼。
“妈妈,你回来啦……夏月,夏月来了?”
佐助的笑脸还没完全对我展开,就立即被他傲娇的本性阻止,让他扭头不言,只留给我一个极有骨气的“哼”声。
“佐助,别这么没礼貌。今天早上不是还在说想夏月了吗?”
美琴的嗔怪一点力度都没有。她蹲下身,仔细为幼子整理头发和衣领,一举一动万般爱怜。
这一幕并不稀奇,我早已看惯。可忽然地,思绪飞回过去,拂去记忆的尘埃,于是我想起来,好久以前,似乎是一个冬日的清晨,我对那孩子说,也许他可以在回家后“噔噔噔”地跑到厨房,大叫“妈妈我饿死啦有没有吃的啊”。而那孩子只是不解地望着我,眼神纯净清冽,如冬日结冰的湖泊。
最后再摸摸幼子的脸颊,美琴直起身,说她去准备午饭,叫我和佐助先玩一会儿。
“妈妈,我才不会玩。夏月是要和我一起修炼的。是不是,夏月?”佐助立马忘记了他的别扭,急切地拉着我,像只迫不及待要炫耀翅膀的小鹰,“我已经是合格的忍者了!”
这样骄傲的剖白,自然只能换回大人的宠溺的笑意。自觉没有被认真对待,佐助不高兴地拉下脸。
“我就知道,妈妈也好爸爸也好,都认为哥哥才是……”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他脸颊一鼓,警惕抬头,像是在确认我是否听到了他小声的抱怨。
我假装一无所觉。
佐助神色一松,又“噔噔噔”地跑回房间。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他已经装备好了忍具包,背上还背着红色的小弓箭。
那把小弓箭是他哥哥送给他的。他哥哥选的木材,亲自削好、打磨、拼接、上漆。为了做一把最好的小弓箭,他不晓得浪费了多少材料。
思绪又飞远了。
“夏月,陪我修炼!”
佐助是被所有人宠爱的小少爷,养出的当然就是骄纵的小少爷脾气。我觉得这样很可爱。要是能选择,我也情愿有这么个弟弟,然后把他宠上天。
念书的孩子不知假期宝贵,有一点闲暇就想出门上蹿下跳,精力充沛得堪比超长待机的锂空气电池。
小孩儿一路上跟很多人打招呼,也得到了很多人的笑脸相待。他一边应付众多大人,还能一边抽空跟我说话。
“夏月,我学会了新的忍术!”
“夏月,我考了第一名!”
“夏月,给你看我新学会的一招——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小孩子的世界新奇有趣,所有事物都值得研究;他们都是自己世界的小太阳,集聚了一整个世界的光和热,暖烘烘地围在你身边,令你的心情也鲜活起来。
只有当过剩的精力被修炼榨干,满心的兴奋都被充分表达,小孩儿才会想起他眼里的“正事”,犹犹豫豫地偷眼看你,眼神变得像无辜的小狗。
“夏月——”佐助拖长声音。
我捡起扁长的石头,轻松地扔出水漂。佐助立即被这项原始的游戏吸引,渴望地看了片刻,却又立即端正神色,炯炯地看着我。
我就想,哎呀这么认真,看来真是有大事发生。
“夏月——”
“臣在,主公请讲。”
小孩儿“噗嗤”笑出来,连忙又憋回严肃的脸色。
“夏月,”他庄严地开口,“你不要再欺负哥哥了。”
“……欺负?”
我琢磨了一会儿这个指控,纳闷自己哪里来的能力欺负鼬,难不成我还可以把他摁在地上揍一顿么?要么是指着他的鼻子将他骂得狗血淋头,这倒是不错——不行,不行,哪怕是想象这个画面,只要那双清冷平静的眼睛浮现在我脑海里,我就已然讷讷忘言,气势全无,哪里能够恶言相向?
“我没有欺负你哥哥啊,”我说,“我又打不过他。”
“才不是这个问题。”
小孩儿双手抱胸,那满脸的“真相只有一个而且我已经看穿了”的神态,完完全全是一副名侦探佐助的架势。
“你都不来找我们了。”他撅了下嘴,有点抱怨,“哥哥最近也老是走神。我问哥哥,为什么夏月不来了,他都不回答。但是哥哥不说我也能猜到;那种消沉的表情,肯定是被欺负了。而欺负哥哥的人只有一个,夏月——就是你。”
完美无缺的逻辑,毫无漏洞,我情不自禁鼓起了掌。
“夏——月!你认真一点!”
“佐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