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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鬓星霜的少年人楞了片刻,他抬起头,虽看不清那双被青布蒙住的眼,但少年人脸上的神情,骤然就变了。
“老师!”
他嘴唇微微颤抖,似有千言万语,但事到临头,终是重重顿首拜下,不知如何开言。
人间二圣,夫子常年行踪不定,近古以来,唯一关于这尊至圣的真切传闻,便是他收徒杜绍之。
而宣文君,虽同样是上境圣人,但他留在人间的事迹,却比夫子多出了不知凡几。
无论是首创学宫之制,一力消弭孙应台的鬼兵祸乱,还是斩杀长夏城底,那尊濒死又复苏的南方之神,陵光神君。
他在三大妖仙的祖地,以大法力生出三座镇守关,勒令三教百家诸国,轮流镇守关隘,自此之后,两族互不相通,人间再无妖乱之事……
直到郑国喜王死后三月,忽有天降流一脉和人间众生,都会被觊觎已久的上界神圣们彻底打杀!
祂们让守正染上黑潮,又故意把六道轮放在我手,其用心险恶,便是如此阴毒!
我们这些下界的众生,在祂们眼中,便是微不足道的浮沉,是可以一脚踩死的蝼蚁……
若不是夫子,这人间众生,无论是妖还是人,都早早被上界神圣化作劫灰了。”
高大老人说这番话时,他脸色平静万分,从始至终,都是神色淡淡。
他踩在洞天的水波上,抬眼上望,似见到一张张无比宏伟的面孔,正显化在洞天周围,凝视着自己。
那眼神,便如同人类看着脚下的蚂蚁……
高大老人沉默与祂们对视,又收回了目光。
而这短短瞬间,在老人身侧,那个双鬓霜星的少年已是汗如雨下,面无人色。
方才那一瞬,少年只感觉自己被注视了。
那是超越了理解范畴之外的目光,祂们看着自己的脸,便如同在观看自己的生平。
一幕幕,从自己孩提时,到少年,到青年,到拜师修行,再到现在。
祂们的目光无时无刻,都凝视着自己。
在双鬓星霜的少年几乎身躯颤抖时。
那些目光,突得,就消失无踪,像是从也未曾出现过。
“为了躲避黑潮,祂们绝地天通,为了躲避黑潮,祂们舍弃了上界,为了躲避黑潮,祂们将这方天地锻造成度世舟楫,为了躲避黑潮,祂们要行人间的大灭绝……”
高大老人苦笑一声:
“我虽修成武道上三境,但在祂们眼中,也只是一只稍大点的蝼蚁。”
前齐时代,生而金刚的自己,早早就屹立在常人要奋尽一生,依然可望不可即的山头。
而后命藏、人仙,直到修成上三境,成为人间圣者。
那个时候,宣文君以为这方天地,也不过如此了。
直到喜王死后,邺都那场天降流君见到了自己的护道者,也是人间众生的护道者。
他见到了夫子。
宣文君向来以为自己是天地气运所钟,于修行上,才能势如破竹,证就上三境的圣者果位。
可那一刻,他只觉得世事种种,都不过是场虚妄。
武道修行,下三境练精,中三境炼炁,上三境炼神。
胎息、练窍、阳符、金刚、命藏、人仙……
于上界神圣来说,于众生来说,六境人仙,已是人间止境。
即便武道修行至人仙,也终于要魂归天地,不得长生。
而上三境,修行到上三境后,虽不得长生,却是一种另类的与世同存,独辟蹊径的长生之法。
这无疑,是在上界神圣们的舟楫上,狠狠扣下一块木板来。
王秋意、黑天子、太微山大道主,甚至是孙应台,古往今来,人间众生里总不乏天资绝艳之辈。
可他们在人仙境界,要迈出最后一只脚时,往往死于非命,尸骨无存。
余下有警觉的,也隐约揣测到了这一遭,纷纷远走海外,避世不出。
人间众生如草芥,只是在勉力生存。
自绝地天通后,唯一真正意义上修成上三境的,仅有宣文君一人而已。
却也因此,他与夫子一同被放逐去界天之外,轻易不得真身折返人间世界。
“之后的紫雾,只会更加猛烈。”
高大老人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双鬓星霜的少年:
“若实在事不可为,便带着大家逃吧。”
“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