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下到黄昏依旧连绵不绝的雨，仿佛把整个陈塘都泡得失了根基，雀躺在榻上，想着就寝前父母苍凉伤感的脸。但很快，他脑子里充满了凄凉绝望的云。
雀睁大眼睛，手上的金环在黑如墨汁的空间中发出淡淡毫光，他毅然决然地坐起身。雀生怕吵醒父母，不敢去他们屋里取斗笠蓑衣，而直接赤足冲入了沉如陨铁的汪洋世界。粗大的雨点打得他皮肤生疼，雀一把扯去头上束发的红绫，红绫不受雨幕压力，迎风抖开变大，长足七尺，腾在空中将雀牢牢地护在中间。金环和红绫都是伴雀出生的宝物，能随心意变大变小，这也是一个大家传雀是天上人的重要原因。没人知道两件宝物的真名是什么，雀从小就当玩具一样耍弄它们，只是他内心深知两件宝物有厉害之处，因而控制得当，从未惹出过事端。
没过多久，雀就来到了他们这个方寸小国的“东边”，这里靠近直通东海的九湾河，雀听到河水的咆哮。收押奴隶的大棚弥漫出难以形容的恶臭，因为今日暴雨，奴隶们无法劳作，早早被套上枷赶回大棚。门松松拴着，看守奴隶的人也在自己的茅屋里睡了。雀知道，即使草棚门户大开，无人看守，奴隶们也不会想到逃跑的。因为云诞下了怪东西，她又抱着蛋不肯撒手，旁人也不敢夺，只得把她和她的孩儿赶入作为临时牢房的木笼。笼子就在檐下，被雨泡得烂湿。雀轻声呼唤她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他取下金环迎风一晃将其变大，只是轻轻一敲，笼子就成了一堆稀烂。他碰碰云，摸到她僵死的身体。雀一时怔住，又推了她两下，尸身保持着姿势倒下。雀确定她死了，但他发现了新东西。那个蛋不见了，或者说碎了，里面的黑色生物钻出母亲胸口的衣衫，哀伤的鸣叫像极了小女孩的哭泣。她比蜥蜴大很多，雀看到她一双绿莹莹的大眼睛和颌下生辉的明珠，想到族里老人对东海君——即龙王爷的描述，只是她没有角罢了。
雀把金环套回手腕，朝她伸出一只小手：“过来，过来。”
对方摇了摇头，于是雀断定她能听懂自己的话。
他小声允诺：“我不会伤害你。”
天生不凡的雀，六感全开，他的眼睛能望穿最黑的夜。雀清晰地看到这个疑似龙的生灵低头扑簌簌流下两行热泪，他知道她为何哭泣。
“我阿父要烧死你，你知道吗？”
雀话音一落，他本能地打了个激灵，发觉有东西来了。
不知何时，雨势大大收缓，换成了牛毛花针般的细雨，温柔地随风飘散。
来者白衣如雪，形相清癯，丰姿隽爽，像一轮明月降临到这茅檐草舍，雀暗觉不好，垂在地上的红绫随他心意猎猎飞舞起来。他高声喝问：“你是谁？”
白衣人看到他的红绫和金环，轻笑一声：“我说这两件宝物怎么这么眼熟，灵珠子，你师傅怎么把你送到这样穷酸的部落，以阐教死要脸面的德行，我以为至少是殷商重臣之子呢。”
雀不明白他在讲什么，只听懂他侮辱了自己生长的地方，他有些生气：“什么灵珠子，什么师傅，我是雀，你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