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书
逍郎夫君如晤：
妾今作此书与君永别矣！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君看此书时，妾为阴间一鬼。妾作此书，泪珠和笔墨齐下，不能进书而欲搁笔，又恐君不察妾衷，谓妾忍舍君而死，谓妾不知君之不欲妾死也，故遂忍悲为君言之。
妾至爱君，即此爱君一念，使妾勇于就死也。妾自遇君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然正邪之分，峨眉武当，婚约在身，妾如何毁？司马青衫，妾不能学太上之忘情也。语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妾充妾爱君之心，然妾不愿违背师命，所以敢先君而死，不顾君也。君体妾此心，于悲啼之余，亦须铭记不可伤妾之师尊同门，亦当乐妾此生情义两全，终究不负如来不负君，君切勿悲。
妾忆及多年前分别之夕，君尝与妾语曰：“若非死别，绝不生离”，妾初闻此言而叹，而临时死别之际，虽不为君言为是，而亦无词相答。君之意盖谓以妾为妻，必不能承失妾之悲，若君与妾此生分别不如生死，妾心不忍，故宁请妾先死，君担悲也。殇矣！谁知妾与君此生终尝尽生离死别？
妾真不能忘君也！回忆竹林之屋，入门穿廊，前后双亭，又三四折有小厨，房旁三室为君与妾及雁休憩之所。相处一月有余，适暮春时节前后，亭廊竹叶穿风筛月影，依稀掩映，妾与君琴酒相谈，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情不诉！及今思之，空余泪痕！悲矣！谁知妾与君此生再无那时安稳时光。
又忆及饭时谈笑，君之下属追杀至此，君以言行护妾与雁：“就凭你们这帮丢人的东西！”凭重伤之身击退十几余人，河边释事，轻描淡写，告知且何为君子，何为江湖。然晚间不见君，妾推门而入，见君重伤倒地，妾惊慌失措，扶君上床，亦及欲乘君重伤之际行杀君报仇之事，及与君相对，妾却下手不得，翌日，妾与雁亲弄草药与君服，思之悲不能已，彼时之际，君入妾心。哀矣！当时妾心之悲，盖不能以世间一物形容之。
妾诚愿与君相守以死，然妾以今日事势观之，妾死期已至！师尊以掌门至尊位逼妾杀君，妾恕难从命，一句“死也不杀”谢君予妾之深爱，感君送回倚天之大恩。妾此生死而无憾！即可不死，与君离散不相见，徒使两地眼成穿而骨化石，试问古来几曾见破镜能重圆，则较死为苦也。
彼时君之一言，“求之不得，辗转反侧，应是唯一，以前是酒，现在是人，是你！”妾心荡漾，君之眼眸柔情万种，如脉脉春风，消融冰雪；君之誓言缠绵悱恻，若拈花入酒，香留心扉；君之深情干净如始，似岁月静好，现实安稳。然婚约在身，告别在即，君却反悔不放，深情告白，妾终动心。雁字回时种种前尘往事，化作云烟，一身轻叹划过夜幕，倚窗倾听风雨星月缠绵缱倦，与君一夜，此生无憾!
往事如烟，不宜追之过深。一夜过后，河边诀别，妾得君之誓言“以后不准再来找我，也不准打探我的消息。”得君回妾一字“好”。此生结局已定。未曾想，一夜缠绵怀君子嗣，不曾思索留下君之礼物。
十月怀胎，一袭微雨落下，荡尽妾心中尘埃，妾疑腹中为女也，女必似君，一朝分娩时，君果送女儿予妾，妾心甚慰，取名“不悔”。有朝一日，望君知，妾此生不悔。
不悔已八岁，转眼成人，妾尽心抚之，使之肖君，甚幸甚幸！妾与君此生终须阴阳两隔矣，但有不悔伴君终余生，妾心满意足，望君感其存在，此生尽心抚养长大，承欢君之膝下。
妾今与君无言矣，妾九泉之下，遥闻君哭声，当哭相和也，妾平日不信有神，今则又望其真有。家父曾言存有道，吾亦望其言是实，则妾之死，妾灵尚依依伴君也，君不必以无侣悲！
妾生平尝以妾所志语君，“做我师傅一辈子的弟子，帮他找到屠龙刀，夺回倚天剑。”今君替妾寻回倚天，妾可安心赴死也。然语及此，又恐君他日为妾报仇，妾今牺牲百死而不辞，而使君悲伤报仇，却非妾之所忍，妾爱君至，所以为君谋者惟恐未尽。
妾幸而酒馆遇君，又何不幸而生为峨眉弟子！妾幸而得君之爱，又何不幸而生有武当婚约，妾不忍独善其身！哀君与妾生不逢时！书短情长，所未尽者尚有万千，可摹拟得之。妾不能当面见君矣！君不能舍妾，其时时于梦中寻妾呼！一恸！
若得来世，愿江湖正邪不再，你我再遇。
蝴蝶谷暮春时节午时一刻，晓芙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