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敲响，吴妈准时带人进了房间。
盘桓在榕城上空几日的阴云被昨夜一场雷雨冲刷得干干净净，窗帘拉开，晨光洒落床畔，份外清爽。
“二小姐……”
洛娆一早就醒了，掀被坐起，冲着吴妈微笑，“早。”
“还有没有不舒服？”吴妈伸手，轻轻探上洛娆额头。
洛娆体质本弱，暑假最后几天琴练得太狠，一场高烧下来，硬是在床上躺了两三天才退。
手上是试着不烧了，吴妈却依旧不许洛娆起身。
两位佣工将摆着精致餐点的乳白雕花小桌端到床前，悄无声息摆放银制餐具。
“今天得下去。”
洛娆扫了一眼，笑着摇头。
“身体都没好全，下去做什么？”吴妈嘟囔。
洛娆并不答话，赤足踩上地毯，披了罩衫往衣帽间走。
这些劝说的话，她以前就是不听，也会细细解释缘由，不让旁人因为自己任性行为而感到难堪。
病了这一场，倒把性子养起来了。
不过这脾气才像洛家人，是以前太绵软。
吴妈进洛家十几年，看着洛娆长大。
六岁丧母七岁父亲另娶，那女人带了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进门，只比洛娆大半岁。
洛岐山是个不错的父亲，可男人不管内务，那时海内外产业正处于疯狂扩张初期，一个月在家的日子只手可数。
继母孟红青很会做人，把洛娆捧得比自己亲女洛樱还高，衣食住行无一不精，挑不出一点错处。
洛娆年纪小，又是天生的乖顺，被这样精细妥帖地照顾，最初的一点隔阂很快就消失了。
孟红青确实待洛娆不错，可吴妈总觉得这个女人管得太多太杂，打着为继女好的名义，行行点点都要插手，很有些麻烦。
偏偏洛娆习惯了受她掌握，处处依着安排行事，从没半个不字。
身为旁观者的吴妈有时觉得憋屈，恨不得她跟洛樱一样，脾气来了也嚷嚷一顿，散散闷气。
进了衣帽间，看到洛娆停在镜墙前，吴妈也跟着瞧了一眼。
近百平的空间由知名设计师设计打造，衣帽间内灯光璀璨，找不出一处暗影。
光线折射，将站在镜前的雪色少女烘托得几近透明。
吊带裙下露出的纤薄肩背，垂在身侧的手臂和裙摆下细瘦双腿，白到发光。
乌黑发丝齐齐垂落颈边，小脸粉嫩。
琉璃般的唇似花瓣般微张，隐约露出细碎贝齿，黑眸怔怔向前方，帘般眼睫忽闪，带出点点星彩。
几天没下床，她像是头回看到镜中自己，忡怔半响才露出丝笑意。
洛娆气色不错，吴妈却不放心。
“太太说病了就多休息几天，学校那边打个电话，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洛娆向来依从惯了，就是不愿意的事，太太说了也会做的。
习惯性拿出孟红青的话来讲，吴妈又有些后悔，才想她多些反抗意识，就又拿笼头套她，实在不该。
“第一天开学，当然要去。”
洛娆伸手拂过柜中新衣，一件件拔开又推回。
这些衣服都是孟红青替她选的，乖乖女该有的装扮，一样不落地给她置办上，跟洋娃娃换装般从头到脚。
这些贴给她的标签，洛娆一样都不想要，可不穿，难道光着身子出去？
洛娆打定主意要去上学，吴妈也不好多劝。
反正定好的学校离家近，普普通通一间职校，早提前打好招呼，去转转再回也不是大事。
洛娆其实很聪明，就是学得太杂，舞蹈琴艺文学熏陶各项课程轮着上，正经学业反倒不上不下。
同阶层孩子上的私立贵族高中，很看重课业水准，成绩不够花大价钱赞助才能进，进了也不分不到好班。
洛樱倒是咬着分数线上了，很得意了一阵。
对于洛家来说，赞助费也不值当什么，只是洛娆身体弱，孟红青担心高中离家太远来回太折腾，征求了意见才选的附近这间私立职中。
洛岐山问过洛娆想法，确定她也愿意，就把事情定下了。
吴妈气就气在这一点。
虽然这间私立职中有几个艺术专业很出名，洛娆从小练琴也对口，可洛樱上的贵族高中，以后直升国外知名大学，发展空间都不一样。
想进贵族高中，不过洛岐山点个头的事。
来回有司机接送，哪里累得到她，偏偏孟红青的安排，洛娆从未有过反抗，在这件事上，她也依旧选择了顺从。
没有母亲做润滑剂，一个月见个三五回，父女之间总有生分的地方。
要是洛娆没被教得恭敬守礼，跟洛樱一样懂得撒娇卖乖，肯定不是现在这个结果。
吴妈本想说那破学校爱去不去，学琴找家庭教师一对一更见成效。
琢磨的工夫，洛娆已经换了件长袖棉裙，趿了双亮钻凉拖往楼下走。
出了房间，有些话就不好说了。
宽大红木楼梯盘旋而下，纵贯几层的巨大水晶吊灯被玻璃天顶落下的阳光照得熠熠生辉。
黑衣白领制服的佣工端着托盘进入大餐厅，摆放餐点，迅速又安静。
洛娆扶着栏杆一路向下，将这房子里里外外看了个遍。
若不是重活一次，她根本没机会再回到这自小长大的地方。
进职中第二年，父亲车祸离世，海内外数间公司一夕易手，成了合伙人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