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申时,萧楚嫣和聂广陵到达龙泉剑庄。萧楚嫣见剑庄门口的雄狮宝剑,再看精雕的朱漆大宅门,心想:“这龙泉剑庄还真有几分气派。”二人扣门,萧楚嫣对开门的小厮道:“我姓萧,这位是我二哥,我们是来找林谦和杨朔两位公子的。”开门的小厮忙去通报,二人站在门口等候。
杨朔听小厮禀报有位姓萧的姑娘和她的兄长来访,立马出来迎接,林谦虽不似杨朔那般喜欢交友,但对萧家兄妹也有几分好奇,况且又是一同约好的,让杨朔一人招待确实有些失礼,故而跟着迎了出来。
两人将到萧楚嫣和聂广陵面前时,杨朔拱手道:“让二位久候了,失礼失礼。”萧楚嫣拉着聂广陵,道:“二哥,这位是杨朔杨公子,这位是林谦林公子”,随即对林谦和杨朔道:“这便是我二哥,我依约把他带来了。”
林谦和杨朔见聂广陵一身白色衣衫,身材高挑,面目清俊,五官棱角分明,剑眉星目,手持一柄白色折扇,玉树临风。杨朔忙对聂广陵道:“多谢萧兄赏脸,光临敝庄。”不待聂广陵开口,萧楚嫣便抢先笑道:“杨公子,我二哥不姓萧。”
杨朔和林谦颇为惊讶。萧楚嫣道:“他是我师哥,不过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向来是兄妹相称的。”林谦和杨朔听她这么一说,倒也合理。杨朔忙向聂广陵赔礼道:“适才是在下没弄清情况,真是失礼,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萧楚嫣没有接话,聂广陵这才有了开口的机会,笑道:“杨公子客气了,在下聂广陵,刚才的事嫣儿已经告诉我了,还要多谢二位公子出手相救才是。”林谦听到“聂广陵”几个字,顿觉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正自寻思,萧楚嫣见他沉默不语,道:“怎么林公子一直不说话,是不欢迎我们吗?”
林谦心想:“我与这姑娘不过见了两面而已,她竟然打趣起我来,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十分华贵,定是出身名门,这姑娘却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虽说江湖儿女不计较这些,像她这么活泼的姑娘却也少见,不过,倒是很可爱”,于是笑道:“萧姑娘你也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啊。”
萧楚嫣道:“公子是嫌我话多吗?”林谦笑道:“不敢。”林谦出手救她,萧楚嫣本就对他很有好感,这时见他的笑容竟像阳光一般温暖,好感又多了几分。萧聂二人跟着林谦和杨朔走进剑庄。
幽云宫山水相映,本就是极美的地方,因为楚婉盈喜欢,宫里又种满了各色花草,现下正值三月,和风熏柳,花香醉人,正是最美的时候。而剑庄之内虽有多处假山,却无泉水,花草也不多,庄内的建筑处处透着威严,却少了几分雅致。萧楚嫣心道:“这剑庄虽然气派,但景色寡淡,还是家里好些。”
杨朔和林谦领萧聂二人见过杨阔夫妇,四人便单独寻了个清净的院子坐下来。杨朔客气地招呼道:“二位想喝些什么?”聂广陵道:“不过是坐下来闲聊几句,喝什么都不打紧。”萧楚嫣道:“杨公子,我想喝茶,你们这里有碧螺春吗?”杨朔笑道:“有啊,正好前些日子庄里新采了上好的茶叶。”萧楚嫣道:“那我就喝这个。”
聂广陵心想:“这丫头可真不客气”,便道:“嫣儿失礼,杨兄莫要见怪。”杨朔道:“聂兄哪里话?你和萧姑娘是我们请来的贵客,本不该怠慢,萧姑娘快人快语,我看倒是可爱极了。”萧楚嫣笑道:“多谢杨公子”,又对聂广陵道:“二哥,其实这也没什么失礼的,改日请两位公子去我家,我也请他们喝茶便是。”林谦听她此言,不禁失笑。
萧楚嫣转头看着他,道:“林公子是在笑话我吗?”林谦忍笑道:“不敢。”萧楚嫣道:“公子明明就笑了,却还说不敢。”林谦道:“我只是觉得姑娘说话有趣。”萧楚嫣道:“是吗?”杨朔接话道:“姑娘岂止说话有趣,人也很有趣,今日我看你在雅香楼里教训那壮汉,当真过瘾呢。”萧楚嫣道:“那是他活该。”
杨朔道:“那种人教训教训也好”,片刻又道:“不知二位府上在哪里?”幽云宫远离江湖,以往颜卿和聂广陵外出办事时,萧庭就嘱咐过他们不要把幽云宫泄露给旁人,聂广陵怕萧楚嫣说漏嘴,忙道:“城西段家庄。”
杨朔疑道:“刚才我在酒楼中看萧姑娘动手,知道她武功不错,想必聂兄的功夫更是了得,我只知段家是富甲天下的商贾之家,难道段家庄还有人擅长武艺,当得二位的师父不成?”聂广陵道:“段家庄的夫人和我师母乃是姐妹,因此我们住在姨娘府上。”杨朔道:“原来如此,那改日我和表弟再去段府拜会两位。”聂广陵道:“好。”
萧楚嫣知道聂广陵的意图,并不做声。林谦听到这里,猛然想起,心道:“对了,韩大哥跟我说过幽云宫和段家庄关系甚密,难怪我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原来聂广陵竟是幽云宫的人,这姑娘姓萧,想必就是幽云宫主上萧庭的女儿。怎么会这么巧?倘若幽云宫不肯放过韩姑娘,那她岂不是危险了?”林谦思索之际,不由得眉头紧皱。
萧楚嫣奇道:“林公子在想什么,为何皱眉?”林谦回过神来,道:“没什么。”这时下人正好端了茶来,林谦为免萧楚嫣追问,忙道:“姑娘要的碧螺春来了,先喝茶吧。”萧楚嫣笑道:“茶要慢慢品才有味道,这时候要是一边下棋一边品茶那才好呢。”
杨朔道:“姑娘想下棋吗?”萧楚嫣道:“公子可通棋艺?”杨朔道:“当然。”萧楚嫣心想:“给二哥找点事做,免得他催我”,便道:“我棋艺不精,向来都是看人家下棋的,不过我二哥棋艺甚高,不如杨公子和我二哥对弈一局如何?”
杨朔兴起,喜道:“好啊。”聂广陵心想:“这围棋下起来少说也得半个时辰,这丫头故意拖延时间”,忙道:“杨兄,今日家中还有要事,我和嫣儿需得尽快回去,对弈一事还是改日吧。”萧楚嫣故意道:“二哥你骗人,家里有什么事啊?我可不知道。”
聂广陵气道:“嫣儿。”杨朔道:“聂兄莫不是看不起在下?”聂广陵道:“我并非此意,只是家中确有要事。”这时剑庄下人突然跑过来,道:“两位少爷,夫人说她会吩咐人准备晚宴,请少爷的两位朋友今晚在庄里用过晚饭再走。”
杨朔道:“聂兄,你看?”聂广陵正欲拒绝,萧楚嫣忙道:“好啊好啊。”聂广陵急道:“嫣儿,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萧楚嫣故意道:“那我已经答应了,要回去你回去吧,我不回去。”杨朔笑道:“聂兄,萧姑娘既然想留在这里,你又何必辜负我们的一番好意呢?”聂广陵无奈道:“那好吧。”
萧楚嫣拉着聂广陵手臂,笑道:“那二哥就和杨公子下盘棋吧。”杨朔也忙吩咐下人去拿棋具。聂广陵看着萧楚嫣,笑道:“今日若是大哥在这里,我看你怎么办?”萧楚嫣笑道:“我知道二哥你对我最好了。”
待下人拿来棋具,聂广陵和杨朔便开始对弈。萧楚嫣看了片刻,走到林谦身旁,低声道:“林公子,这棋要下好久呢,我们看着怪无聊的,不如你带我到庄里四处逛逛吧。”林谦正想寻机离开,找机会提醒韩秋月,便道:“好。”
二人走出院子,林谦道:“姑娘,我有点小事,你在此稍候。”萧楚嫣道:“什么事啊,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吗?”林谦无奈道:“人有三急嘛。”萧楚嫣面露尴尬,道:“哦,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林谦绕到屋后,招手叫了个下人过来,道:“你去告诉韩大哥和韩姑娘,幽云宫的人在这里,今日千万别出房门,晚饭也不必和我们一起吃。”那下人道:“是。”林谦道:“还有,这件事只告诉他们两个,别告诉旁人,免得人多嘴杂。”那下人道了声“是”,林谦便挥手让他下去,自己回去找萧楚嫣。
林谦心想:“聂公子和表哥下棋,一时半会儿挪不了身,我只需把萧姑娘带离东厢房就行”,于是领着萧楚嫣往反方向走去。两人闲谈之际,萧楚嫣道:“今日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林谦道:“只是小事一桩,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萧楚嫣道:“我娘说不能知恩不报,所以我早晚会报答公子的恩情,公子若需要我帮忙,但说无妨。”林谦道:“多谢姑娘。”萧楚嫣道:“龙泉剑庄是公子的舅舅家,那你家住哪里啊?以后嫣儿去找你玩儿。”
林谦道:“我没有家。”萧楚嫣错愕道:“什么?”林谦道:“我爹娘早在十六年前就过世了。”萧楚嫣愧疚道:“我无意提起公子的伤心事,公子莫怪。”林谦笑道:“无妨,十几年前的事,我已经看开了。”萧楚嫣笑道:“那便好”,片刻问道:“公子这些年都住在龙泉剑庄吗?”
林谦道:“我十岁之前住在这里,十岁之后便跟着师父云游江湖。”萧楚嫣开心道:“那公子是不是知道很多江湖上的事啊?”林谦道:“知道一些。”萧楚嫣喜道:“你能给我讲讲吗?我好想听听江湖上的事呢,可是我爹娘都不告诉我这些。”
林谦看她期待的样子,笑道:“好啊,我们找个地方坐着吧。”萧楚嫣笑道:“好。”林谦见状,暗自松了口气,心想只要韩秋月不往这边来,便不会被发现。萧楚嫣拉着林谦聊了一个多时辰,听到不少江湖趣闻,高兴不已。
聂广陵和杨朔一盘棋也下了一个多时辰才分出胜负,杨朔道:“在下认输,聂兄果然还是棋高一着。”聂广陵道:“杨兄过奖了。”聂广陵方才一心都在棋局上,并未注意到萧楚嫣,这时四下看不到她,微微生气,心道:“这剑庄也没什么稀罕的,她和林谦要逛多久?”
杨朔见他四下张望,道:“聂兄放心,萧姑娘和我表弟一起,不会有事的,方才下人已经来请过了,我们现下去厅中用晚饭,我再派个下人去叫他们便是。”聂广陵道:“多谢杨兄。”陆羽早就派人请过林谦和萧楚嫣了,杨朔和聂广陵到厅门口时,正好看到他们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过来,暗自吃味。
萧楚嫣看到聂广陵,忙跑过去道:“二哥,你和杨公子最后谁赢了?”聂广陵道:“你猜一猜。”萧楚嫣笑道:“要我说肯定是二哥赢了。”杨朔笑道:“姑娘猜得可真准。”萧楚嫣笑道:“那当然,除了我爹,我二哥下棋只会输给我一个人。”众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四人走进厅堂,聂广陵同杨阔和陆羽说了几句客套话,众人一一落座。萧楚嫣见空出两只凳子和两副碗筷,疑道:“庄主,今日庄中还有客人吗?”林谦听她此问,登时紧张起来。杨阔道:“是谦儿十几日前带来的两个朋友,下人已经去请了,聂少侠和萧姑娘不必拘礼,动筷吧。”萧楚嫣道:“好。”
韩天和韩秋月听了林谦的传话,一直没有出门,陆羽派的下人来请他们,两人都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不去吃饭了。众人刚吃一会儿,下人便来回话道:“夫人,韩公子和韩姑娘说今日身体不适,不来吃晚饭了。”陆羽奇道:“怎么这么巧,他们二人都身体不适?”下人道:“小人也不知道。”林谦怕问多了露馅,忙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杨朔听说韩秋月生病,急道:“我去看看他们。”杨阔道:“朔儿,聂少侠和萧姑娘是你请来的朋友,他们尚未离席,你怎么能走?”陆羽也道:“他们二人生病了,要找大夫看,你去有什么用,先坐着待会儿再去。”杨朔无奈道:“是。”
萧楚嫣心想:“杨公子这么紧张,必是喜欢那位韩姑娘”,笑道:“杨公子是紧张那位韩姑娘吧?”杨朔有些不好意思,并未作答。萧楚嫣寻思:“这位杨公子相貌虽不及我二哥,但也算一表人才,他这么紧张那位韩姑娘,那姑娘想必是个美人,二哥说没见过比我好看的,我倒要去看看,是那个姑娘好看还是我好看”,便道:“杨公子,我娘喜欢研习医术,我也同她学过一些,不如你带我去看看那位韩姑娘,我替她诊治,如何?”
林谦大惊失色,急道:“不行。”萧楚嫣道:“我问的是杨公子,林公子何故作答?公子这么紧张,是信不过我吗?”众人见林谦的反应,也颇为奇怪。林谦停顿片刻,道:“姑娘是客,看病的事不敢劳烦姑娘。”萧楚嫣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再说两位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做这点小事也是应该的。”林谦不知如何作答,迟疑道:“这……”。
聂广陵见林谦面色紧张,心想:“林谦为何这么害怕嫣儿见到那韩姑娘?莫非那韩姑娘有什么古怪?”萧楚嫣不理林谦,对杨朔道:“杨公子信得过我吗?”杨朔道:“在下自然相信姑娘。”萧楚嫣笑道:“那待会儿吃过饭,你带我去瞧瞧吧。”杨朔道:“好。”
林谦暗自着急,心想:“这时候让韩姑娘离开也不可能,这可如何是好?”思虑半晌依然无计可施,心道:“希望给他们些银两能解决此事吧。”聂广陵本欲吃完饭就回幽云宫,但见林谦整顿饭都坐立不安,越发疑心那韩姑娘的身份,也想去探个究竟。
饭后,杨朔便带着萧楚嫣去探望韩秋月,聂广陵和林谦各怀心思地紧随两人而去。林谦担心待会儿会动手,特意拿了自己的佩剑。
四人到韩秋月房外,杨朔迟疑片刻,敲门道:“韩姑娘,你在房里吗?”韩秋月听是杨朔的声音,道:“杨公子有什么事吗?”杨朔道:“刚才下人说你身子不舒服,我来看看你,你开下门好吗?”
韩秋月迟疑片刻,心想:“我住在杨公子家里,如何能避而不见?林公子让我不要出房门是为了避开幽云宫的人,杨公子既然来看我,想来幽云宫的人已经走了”,于是开门道:“杨”,“公子”二字尚未说出就看到萧楚嫣和聂广陵,萧楚嫣道:“韩秋月,原来是你。”韩秋月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