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阳春三月,莫厘峰上杨柳如烟。一个身着橙黄色衣服的女子正坐在问剑亭的石阶上读着兄长寄来的家书,眉头紧锁,面色因为担忧和害怕而显得十分苍白。数月前,她就得知爹爹病重。几个月来,她几乎寄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让兄长为爹爹请了很多大夫,爹爹的病却依然不见好。
今日收到兄长的家书,信中说爹爹怕是不久于人世,望其速归。她娘因为家中贫苦,在她很小的时候便抛弃了他们父子三人,跟了别人,她们兄妹自小与爹爹相依为命,爹爹倒是很疼爱他们,宁愿苛待自己,也不愿亏待他们。为了抚养他们,爹爹四处做粗使杂役,节衣缩食,生病了也是尽量拖着,不舍得花钱。
这些年,为了补贴家用,哥哥在段家庄帮佣,她也一直在幽云宫做仆役。本以为爹爹含辛茹苦这么多年,可以安享晚年,却不想爹爹的身体每况愈下,如今更是性命堪忧。想到这些,女子胸中的酸涩和痛苦再也控制不住,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
一个身着褐色衣服的男子经过,见她面色难看,双目含泪,不禁心头一紧,关切地问道:“秋月,怎么了?”这个男子名叫杨安,也是幽云宫中的杂役,性格敦厚。这橙黄色衣服的女子正是韩秋月。
韩秋月性子和顺,对人非常体贴。两人在幽云宫中相识,因为都是性格纯良的人,彼此之间常有照拂,一来二去也熟络了。韩秋月长得眉清目秀,虽非绝色,却也是个美人。时间久了,杨安对她自然也生出了男女之情。
韩秋月抬头才意识到有人走近,只是此时心情沉重,一时竟忘了回答杨安的问题。杨安走近,略显局促地坐到她身旁,看到她手中的家书,试探地问道:“是家里出事了么?”
韩秋月自小备受欺凌,从来没有人时时刻刻关心着她,这几年在幽云宫做事,杨安却对她十分关心。想到这里,秋月心中有了一丝暖意,慢慢整理好情绪,说道:“杨大哥,我爹爹”,一提到爹爹,刚才花心思整理好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难以自抑,眼泪不自觉地从眼眶流出,声音也越来越急切,接着说道:“我爹病重,怕是活不了多久了,我该怎么办?”
杨安这才知道发生了何事,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只是笨拙地问道:“请大夫看了么?”韩秋月点头,哭着答道:“请了好多大夫,病都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大夫也没法子了。”杨安见她越哭越伤心,越发紧张起来,小心地宽慰道:“你先别急,会有办法的。”
听了这话,韩秋月也不再做声,其实她知道,他不过是在宽慰自己罢了,这种事,大夫都无能为力,他又能有什么办法。杨安若有所思,突然道:“我有办法。”韩秋月听到这话,又惊又喜,问道:“什么办法?”杨安道:“听说火灵芝是治病良药,如果得到火灵芝,伯父的病兴许有救。”
韩秋月听到这里,刚才的惊喜荡然无存,火灵芝这么名贵的药材,百年难遇,即使有人找到了,也不会轻易卖出,她一个下人如何买得起,若要自己去找火灵芝,更是不容易,便道:“这火灵芝哪是说有就有的。”
杨安盯着她,道:“我知道哪里有火灵芝。”韩秋月猛转头看着他,睁大了眼睛道:“你知道?”杨安点头道:“嗯。”韩秋月心想:“我去求求那家人,也许他们会给我一点火灵芝,大不了就给他们做一辈子奴婢,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能弃爹爹于不顾”,便道:“在哪里?”杨安道:“就在幽云宫藏书阁里。”
韩秋月惊道:“你怎么知道?”杨安道:“我日日打扫藏书阁,对里面的东西十分熟悉,藏书阁有个极不起眼的角落,那里的圆桌上放了一个锦盒,那日我打扫的时候,抑制不住好奇心就悄悄打开看了一下,里面装的就是火灵芝,只是这些东西我们做下人的也只能眼巴巴望着,不敢痴心妄想。”
韩秋月道:“是啊”,片刻又道:“杨大哥,你说如果我去求主上和夫人,他们会给我火灵芝么?”杨安道:“依主上的脾气,这可不好说,但夫人心地善良,倘若她知道你爹的事,一定会应允的,主上向来顾惜夫人,自然也不会反对。”
韩秋月喜道:“那我这就去求夫人。”杨安却犯难道:“现下不行。”韩秋月道:“为什么?”杨安道:“主上和夫人带着小姐出去游玩了,还没回来,如今宫里只有两位少爷,你一直在浣衣坊中,所以不知道。”韩秋月急道:“那我去求两位少爷。”
杨安道:“藏书阁的东西没有主上的允许,就是两位少爷和小姐也不敢擅自拿出宫外,他们不会答应的,况且二少爷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倘若他知道我擅自动了那盒子,说不定会一掌杀了我,如今夫人不在,没人约束他,他定不会手下留情的。”
韩秋月沮丧道:“那要怎么办?”杨安道:“等夫人回来再去求她。”韩秋月哭道:“可是我爹爹时日不多了,夫人也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杨安看着韩秋月懊丧的模样,十分怜惜,低头不语,若有所思,沉默了许久,迟疑道:“不如我先瞒着两位少爷把火灵芝拿出来,你先拿去救你爹,等夫人回来我再向她求情。”
韩秋月惊道:“不可以,这事倘若被大少爷知道还好,若是二少爷知道了会杀了你的。”其实杨安心里害怕极了,但以他对韩秋月的情意,实在不忍心看到她难过,万般挣扎后还是决定冒险一试,道:“两位少爷进藏书阁多半是拿武功秘籍,他们也许并不知道火灵芝,而且火灵芝虽然名贵,若无伤病,一般人不会特意去找,那个盒子放得又非常隐蔽,就是丢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发现,我只拿里面的灵芝,不动那盒子,就更能掩人耳目了。”
韩秋月虽然很担忧,但想到爹爹命在旦夕,犹豫之下还是说道:“那就拜托杨大哥了,只是你千万要谨慎些,莫要叫人怀疑。”杨安道:“我知道,今晚待宫里人都休息之后,我就去拿,今晚子时你在这里等我,我拿着火灵芝来见你,还有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说起。”韩秋月道:“杨大哥放心,我都明白。”杨安和韩秋月又坐了一会儿方才离开。
入夜,杨安确认宫里人都歇息之后便悄悄走进藏书阁,点燃事先准备好的蜡烛,蹑手蹑脚地摸索着找到了锦盒的位置,将火灵芝取出来放在一个包袱里,走出藏书阁后轻轻将门合上,左右张望,确定四下无人后,方才迅速赶往问剑亭,韩秋月早已在那里等候他多时。
韩秋月见到他匆匆赶来,轻轻唤了声“杨大哥”。杨安忙把手中的包袱递给她,轻声嘱咐道:“火灵芝就在这包袱里,你快拿去给伯父治病吧。”韩秋月接过包袱,觉得那包袱有些沉,轻轻掂了掂,听到几声清脆的碰撞声,心里已经明白了,道:“杨大哥,这银子是?”
杨安道:“你放心,这银子不是我偷的,是我这几年攒下来的积蓄,伯父看病得花钱,你先拿着用吧。”韩秋月自然知道杨安对她的情意,心里感动万分,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又轻轻唤了声“杨大哥”,这一声呼唤竟情不自禁带着哭腔,眼泪也顺着脸颊留下,只是被夜幕遮掩了。
杨安听到她的呼唤,虽然尚有些害怕,但心里却十分欣慰,心想:“她对我有这般情意,我就是死也值得”,便道:“这段时间你好生在家照顾伯父吧,就先别回幽云宫了,等夫人回来我就向她求情,她一定不会为难我们的,到时你再回来。”韩秋月道:“好。”
杨安情不自禁想抱抱她,正欲伸手,却想:“秋月是个好女孩,我怎么能对她起这么轻浮的念头,真是该死”,遂偷偷缩回手臂,暗道:“等这件事过了,伯父的病好些了,我就向韩伯父提亲,到时再把秋月娶进杨家。”
韩秋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半晌不语,便道:“那杨大哥保重,我这就走了。”杨安这才回过神来,道:“快走吧,莫要耽搁了。”韩秋月转身离开,杨安心想:“秋月这么好的姑娘若肯嫁给我,我定会一辈子对她好,希望伯父的病快点好起来”,杨安怔怔地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方才转身回屋休息。
韩秋月趁着天黑下了山,夜间无人摆渡,她只得自己划船出岛。韩秋月打算连夜赶回家,出岛之后没有稍作休息,兀自赶路。岂料刚走不远,一个汉子突然出现挡住她的去路,夜间看不清人影,却依然能隐隐看到他手中的刀,韩秋月怕道:“你是谁?拦着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