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韵的心底有一道伤痕,也是唯一一道因家人的苛刻责骂而留在心底的痕迹。
狰狞的伤口,多年来不曾愈合。
那是一年的暑假,因为父母不在的缘故,叶韵被寄养在外祖母家度过。叶韵的堂兄陈瑞好,也就是他叔叔的孩子,刚巧也在那里。
外祖母家在乡下的一个村子里。村头有一片湖,深不见底,多数孩子都被父母叮嘱过不可靠近。
那一年,陈瑞好悄悄的邀请叶韵跟他一起去村头玩耍,叶韵没有多问,就跟着他去了。等到了目的地,他才发现,陈瑞好早就计划好了要去湖内游泳。
陈瑞好的水性好,叶韵的一般。那时正是炎炎夏日,太阳仿佛要将体内的最后一滴水分榨干,屋子里头没有空调,吹着风扇啃着西瓜仍旧是热。
叶韵一开始是拒绝的,但经不过陈瑞好的再三要求,最后还是勉强同意了。他当时也有着私心,期待着一场属于男孩的冒险。
陈瑞好胆子大,在叶韵的前面下水,而叶韵则跟在他后面。一开始还没有什么,湖水清澈深幽,谁也没有注意到地下的水草丛生。
等到水堪堪过了半腰处的时候,意外发生了。水底坡度一边,陈瑞好一脚踏空,滑了下去,湖底下的水草缠住了他的脚腕。
叶韵发现了他的异常,往前一踏,迈出前脚就发现水的深度不对,心里慌成了一团乱麻,知道肯定是出了意外,当即朝着岸边返回找人求助。
村口的大汉赶来用小船把陈瑞好拉了上来,彼时他溺水已有一会,昏迷不醒,不省人事,被送往医院急救。外祖母赶来怒极,不分青红皂白就抽了叶韵一耳光。
她那一巴掌,用上了全力。清亮的声音,在男孩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红印。陈瑞好是在她身边长大的,一向乖巧懂事,她下意识的就以为叶韵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老人家毕竟是有些偏心的,一个亲近一个梳离,心底暗示作用作祟,狠狠甩下了一句苛刻至极的话语:
“你个没心的狗崽子!”
叶韵当时也只不过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刚刚险象环生下早就被吓傻了,能够找人求助也全凭本能,被外祖母打了之后也只是愣愣的看着,目光中一红一蓝的灯光在视野中消失。
外祖母随即赶往医院,留下叶韵一个人在岸边呆立着。
亲属在医院乱作一团,叶韵登时被抛到了脑后。等到陈瑞好脱离了危险之后,大家才记起了叶韵的存在。
谁也不知道叶韵在岸边坐了多久,又是抱怀着怎样的心情。惶恐,害怕,愧疚,委屈......
他饿了一天一夜,在外祖父母在医院忙着照顾还未苏醒的陈瑞好,坐在他床边抹眼泪的时候。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只知道从此以后,那个脸上总是带着憨厚笑容的男孩子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日渐麻木的神情。
直到今天。
19.
叶韵的手在抖。
他在害怕着什么。一向镇定的表情产生了些许裂痕,颤抖着拿出弓来,只感觉薄薄的胃壁正在发疼。
他的比赛在下午,可他中午滴水未沾。
演奏过程中会消耗大量的力气,所以总是需要提前补充充足的热量来进行准备。表演前不吃饭,乃大忌。
叶韵明白这一点,但他是头一次感受到紧张的吃不下东西的情绪。无论闻什么都想吐,脑袋有些发懵。
叶韵以前从来不怯场,这是第一次。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绪不在舞台。
轮到他了。
惨白的光线,给足了参赛者的面子。
杂草丛生的湖畔旁边,一个孤独的男孩低低的埋着头。
叶韵拉响了第一个音。
幅度过大的揉弦,略微不稳的运弓。
再没了机器般的精准。
他又饿又累,又怕,只感觉四周充斥着妖魔鬼怪。
柔板深沉。
不知过了多久,才看见外祖父拉着一张脸找他。
凌厉的和弦。
面对陈瑞好的愧疚。他应该阻止他的。
心头一颤,凄凉的琴音宛如哭泣,带着后悔与伤感。
这是叶韵从未奏出的演奏。
令人心醉神迷的声音。
也是与他平日里纯粹的天籁之音截然相反的矛盾之音。
叶韵的手在抖。
身体也在抖。
下意识的就捂住了胃部。
那里很疼。
他没有心,只有胃。
叶韵饿了。
所以他跌跌撞撞的走出举行比赛演奏厅,在街上乱逛。
他想要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就像是韩叔叔给他做的一样。
不是母亲的红烧茄子,因为他不喜欢茄子。
不是外祖父的手擀面,因为他板着脸的时候,气氛仿佛冰冷的令人窒息。
不是父亲带回来的特产,因为他总是再一次的匆匆离开,留下他注视他的背影。
究竟是什么呢......
天色渐暗,叶韵眼前一片恍惚,突然察觉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