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一年十月十三,应天府长安街开国公府,悬灯结彩、鼓乐齐鸣。三间兽首大门前,皆是锦衣华服之人,络绎不绝。
长安街上的马车排满了街头巷尾,好不热闹,原是开平王夫人蓝氏的六十大寿,京城勋贵纷纷登门贺喜。
开平王是随着当今圣上南征北战的大明开国将领常遇春,一生戎马从未败绩,二十年前北伐途中病故,圣上痛心不已,追封为忠武开平王,又亲赐配享太庙的尊荣。
常遇春与蓝氏的三个儿子,皆是圣上亲自赐名,长子曰茂、次子曰升、三子曰森。
长子常茂原本是承袭荫封的郑国公,去岁却在军营中与人起了争执,以至贻误军机。圣上震怒,收了常茂兵权,削爵发配龙州。
却不想圣上顾念常家开基定鼎的功勋,一个月前又改封常遇春次子常升为右柱国、开国公,以承袭父业。故而今日蓝氏老夫人花甲之寿正可谓是双喜临门。
国公府正厅悬着一幅“寿山福海祝寿图”,两侧配以寿联。众位公侯勋贵至正厅献了寿礼,便坐定吃茶叙话。
上首坐着开国公常升和永昌侯蓝玉。蓝玉是蓝氏太夫人的同胞弟弟,是常家兄弟的嫡亲舅舅,也是随着当今圣上逐鹿中原的一员大将。
开国二十余年,当年征战沙场的功臣良将早已所剩无几,在坐诸人皆是蓝玉的晚辈后生,自然以他为尊。
众人在正厅小坐,只见一小厮匆匆走到常升身边耳语几句,常升不禁面露喜色。不多时,听得二门上的小厮传报道:“二皇孙殿下、三皇孙殿下驾到。”
常升听得来报,忙率众人起身出了正厅,迎至仪门,正遇见两位殿下。众人纷纷揖首,常升告罪道:“不知二位殿下驾临,有失远迎。”
“诸位大人不必客气。”为首的少年温言道。
只见来人头戴嵌玉紫金冠,身着赤色盘领窄袖袍服,腰间扎着一条玄色云纹宽边锦带,言谈举止虽温容谦和,却透着皇家的贵气。
这便是皇太子朱标的次子朱允炆,身侧站着的三皇孙朱允熥也与他一般装束,只是略瘦弱些。
论辈分这二位皇孙都要称常升一声舅舅的。先太子妃是常遇春长女,大皇孙朱雄英与三皇孙朱允熥都是这位常太子妃所出,可叹常氏诞育朱允熥之时难产而亡,朱允熥亦是胎里不足。
不过数年,朱雄英于八岁时夭折,故而现下诸位皇孙之中二皇孙朱允炆居长。
朱允炆生母乃是太子继妃吕氏,如今吕太子妃正了位分,朱允炆亦可视为嫡子。
众人见礼已毕,朱允炆朗声道:“传万岁口谕”,常升等人闻言纷纷跪下听旨。
朱允炆见众人跪定,方才宣旨:“开平王常遇春之妻、开国公常升之母,敕封一品诰命夫人蓝氏寿辰,特赐金寿星一尊,金、玉如意各一柄,玉杯四只,沉香拐一支,迦南手串一串,宫缎、宫绸各四匹。”
朱允炆话音刚落,便有内官奉上赏赐。常升自是喜不自胜,圣上着二位皇孙亲至国公府宣旨贺寿,可谓是给足了常家颜面。众人领旨谢恩,这才将二位皇孙让进了正厅。
常升引二人与堂内诸位王公一一相见,又用了些茶点,朱允熥起身告道:“舅舅,今日太夫人千秋,我兄弟二人当面见老太太祝寿。”
常升闻言,起身拱手道:“难为二位殿下抬举常家,如此,便让舍弟引二位殿下至后宅与我家老太太相见罢。”常森忙起身应下,引着二位殿下往后宅去了。
二位皇孙虽是外男,却是常家的至亲,又兼尚未加冠,去内宅拜望也在情理之中。三人从垂花门一路闲话,转过一座“满床笏”汉白玉石屏,抬头只见一块赤金匾额,上书“荣寿堂”,这便是内正堂了。
三人尚未进门,屋内早已得了通传,便有几个丫鬟婆子将帘子打起,一位身着“五福捧寿”冠服、鬓发如霜的老夫人被人前呼后拥着迎上来。
朱允炆、朱允熥二人心知这定是外祖母了,上前两步一左一右的扶住,请蓝氏老夫人进屋上坐。
两位皇孙既已贺了蓝氏寿辰,太夫人身后侍立的两位女眷自当回礼称谢。
太夫人指着身后侍立的妇人道:“二位殿下想是还不曾见过,这是犬子常升之妻胡氏。”
二夫人胡氏乃越国公胡大海遗女,英烈之后。当年胡大海随圣上举事,战功赫赫,却连同儿子一同为贼人所害,只剩下这一个女儿。圣上叹息不已,追封胡大海为武庄越国公。
长房常茂并无子嗣,现下又被削爵发配龙州,故而胡氏正是常家的当家主母。朱允炆与朱允熥起身揖手,称胡氏作二舅母。
太夫人又指着身后的姑娘笑道:“这是舍孙女。”正是府上的大姑娘,唤做常卿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