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除夕夜过的第二天,她辞别了母后,带着两坛精心挑选的酒离开了皇城。
虽在与亲朋好友离别时有些伤感,但心中却也同时存在的一股隐秘的期待。
再次劳累奔波,花了数十日回到群山附近的县城,楚缘一番梳洗,然后牵着马特意买了些好吃的,有一种火烧的炕饼,她可是足足等了半个钟头才轮到自己。
不过闻着怀中的麦香,她认为这份等待是值得的。
楚缘把热腾腾的饼子包裹的严实,在路上一路疾行,就希望等上了山,小团子吃到的饼子也还是热腾腾的。
怀揣着这份美好想法的她,却在见到天空中急速聚拢的乌云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感受着那份逐渐成型的威压,一股强烈的预感,让她头脑空白身体先行往山上奔跑。
她把轻功运到极致,可却总觉得不够,总觉得自己想要到达的地方好远。
她怀里还无意识的抱着一坛酒,在路过半寻寺时她停顿了两秒继续朝着山上而去。
行至半路,一声轰鸣落地。
她一个颤抖,怀中的那坛酒落了地,碎了。
她双眼茫然的看着地上的白玉坛,又在第二声轰鸣之前再次朝着目标而去。
狂风骤雨,越是靠近那片雷鸣,楚缘就越发感觉力不从心,浑身仿佛被上了枷锁,随着距离的缩短,越发沉重。
等到了山崖,她明明已用了全力,表面上却只是如同普通人快步行走。
她浑身紧绷,额角的青筋已经凸显,身体不断承受着增加的压力,却有口气有个念头,撑着她继续往前。
往常随意就能攀爬的崖壁,如今却需要她花费十二分精神应对。
当她走到窄桥上时,脊背已经弯曲,双腿不断打着颤。
她走过了那两百米的间隔,又一步一步,挪动着脚步从隧道走上小路。
楚缘紧咬牙关,丝丝娄娄的鲜血,从牙龈的缝隙布满整个口腔。
她的双手也在用力的握拳时划破了掌心,随着行走,一滴滴落到抽出新芽的嫩草叶上。
血水从唇角滑落,耳边是震天响的雷声,接连不断的敲击她的耳膜。
楚缘步步艰辛,眼前因雷光不断闪烁又灰暗,以至于一个小小的石头绊倒了她。
“啊!”
因为这份变故,让楚缘一直撑着的那股气卸了一半。
然而虽然难以再站起,可她还是瞪着眼睛伸手,一点一点挪动自己的身体。
终于她看到了熟悉的茶树,翻越了小坡,看到了自己寻找的目标。
那一刻。
众多苦难不曾打倒的她,终于发出了无声呐喊,积攒的情绪爆发,眼前的一幕迅速被水雾蔓延。
距离她十米远的小团子如今趴伏在地上生死不知,不断落下的雷光,把它的身体劈的焦黑。
看着一道道雷光落下,楚缘心中突生一股愤怒,原本已经僵硬陈旧的身体,再度被她所驱使,以龟速朝着前方而去。
然而,她还未曾爬出一米,就感觉身体突然一松,接着眼前一黑,猛然发出几声咳嗽。
但她紧咬牙关,再次操纵身体快速爬动。
终于!
她触碰到了小团子尚且温热的躯体,只是鼻尖,闻到一股浓浓的焦糊味。
她渐渐坐起,双眼不断滑落泪水,口中无意识的开合,却只发出了几声压抑不住的咳嗽。
喘息声越发激烈,她就像破了口子的血袋,不断呕吐着鲜血。
抱着小团子栽倒在地,心口蔓延的疼痛让她浑身痉挛,在长达了十多分钟的折磨后,楚缘才慢慢闭上无神的双瞳,意识彻底坠入黑暗。
后来将她唤醒的,是穿过雾海的光芒,从未在孤峰的清晨有如此威力的太阳,那天却反常的在乌云散去后叫人直面金光。
让她不仅眼睛被刺痛,身体也仿若被灼烧一般。
楚缘把小团子和自己收拾妥当,接着在茶树下挖了个土坑,把它放了进去。
撒土时,她发现自己左手戴着的舍利,不知何时染上了红色。
那并非沾染,是渗透其中深处的颜色。
楚缘想到自己昨天的吐血情况,缓缓解开了绳结,弯腰给小团子的左前肢带上。
要问楚缘觉得自己最丢脸的事儿是什么?
她一定会回答,是那双动不动流水的双瞳,是那颗不够坚强的心脏。
她没有给小团子立碑,反而摘取了百年茶树上的嫩芽,刨制出了一小罐茶。
她把茶塞进一个小指节的竹罐里,再把竹罐放进腰间锦囊,接着拿着自己的玄羽伞随意哼着音调离开了孤峰。
记忆从那一刻渐渐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