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七月正夏。
时爷爷去世。
时繁星哭得差点背过气。
这丧事还是左右邻居帮忙打点,想到以后时家只剩下繁星这个孩子,大家都摇头叹气。
说起来时爷爷早年丧妻,中年丧子,儿媳妇又丢下女儿改嫁他人,这些年一直是爷孙俩儿相依为命,如今连时爷爷都走了,时家真没旁人了,也难怪时繁星伤心成这样。
晚上的那顿白事饭,大家也只是简简单单搭了两张桌子,草草吃完就散了。
这会儿才六点多些,天还亮堂着。
张嫂往屋外走了两步,又回头去,见繁星眼睛都给哭红肿了,也是心疼。
她就安慰时小孩:“繁星啊,时爷爷不在了,你自己也要好好过,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们说。”
时繁星抽噎:“我晓得的了。”
张嫂叹气,陪了她一会,也回家去。
然而张嫂前脚刚走,一个陌生人后脚就来到时家门前的台阶上,朝屋里的时繁星问:“小孩,这里是时家吗?”
时繁星刚毫无形象地大哭,眼泪鼻涕都淌了下来,忽然听到这一声,顿时哽住。她循声望去,就见屋檐下站着个大哥哥,人长得高挺笔直,一脸正气凛然,仪容也是端正,目光打量过来时,透着成熟的沉稳。
她擦擦鼻涕问:“你是谁啊?”
“我是苏止仰。”这人说着,已经规规矩矩踏进地堂,四下张望一番,视线投回到时小孩身上,“我先去给你爷爷上柱香吧。”
时繁星虽然不认识这人,但想着人家过来一趟,也不多问,先带他去给时爷爷上香。
苏止仰上完香,恭谨地敬了敬三个头,才跟着时繁星回到地堂上坐着。
他摸出手帕给时小孩:“先擦擦脸,脏。”
时繁星羞窘不已,也不要人家的手帕,侧过身,拧起衣袖就往脸上擦了两下,却把脸擦得更脏了。
苏止仰无奈,半弯着身用手帕给她轻手擦了起来,见小孩缩着脸,他干脆喊了句别动,时小孩就真不敢动,等他仔细将她的脸蛋擦干净后,那样子总算能入眼了,不过大抵先前哭得厉害,脸红通通的。
他问:“你是时繁星吧?”
她点头:“你认识我?”
“你爷爷跟我爷爷是战友,偶尔听过你名字。”苏止仰顿了顿,又说,“你爷爷生前留过话,要是他老人家哪天不在了,家里就只剩下你一个,老人家不放心,就让你先住我家里,我这趟过来是接你走的。”
人家这样一说,时繁星倒是想起来了。时爷爷临终前是叮嘱过她,说要是苏爷爷家来人,跟着他们走,他们会照顾好她的。
时繁星想着想着,眼泪又跟着流了下来。
苏止仰由着她哭。
天黑透了,时繁星总算哭累了,干嚎了几声,一时半刻还真挤不出眼泪。苏止仰才出声:“小孩,你多大了?”
时繁星:“快十三了,开学我就上初一。”
苏止仰笑道:“和我弟弟差不多一个年纪,不过他有点皮。”
时繁星抬头问:“你有弟弟?”
苏止仰说:“对,他叫苏星望。”
这是时繁星第一次听起这个名字,她哦了一声。
之后过了时爷爷的头七,时繁星才跟着苏止仰离开这里。
然后从南到北,从熟悉到陌生的地界,横着一千多公里的距离,来到了京城。
正值中午时分,苏止仰开着车穿过军区大门,盘着路一直往里开,经过一栋栋院房,半刻后,才停在其中一栋大院门前。
两人刚下车,不远处飘来一声:“哥,你带谁回来了?”
时繁星下意识转头,还没看清人,一道冰凉的水柱直射到她身上,把她浇了个透凉,时小孩顿时懵住,她愣了半晌,才越过水朦朦的眼帘看去,那是个小男生,单手插着腰,单肩扛着水枪,就站在几步开外,人却是笑得张扬又顽劣。
苏止仰没好气:“苏星望,看看你干的好事!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
时繁星想,原来那小男生就是苏星望。
还是个讨厌鬼。
第一次见面,时繁星对他的印象差到极点。
而身旁的苏止仰蹲下身擦了擦时小孩脸上的水珠,哄了哄:“我弟弟就是这点皮,他要是再欺负你,你告诉大人。”
时繁星乖乖点头。
苏止仰这才走去教训弟弟。苏星望却是机灵,一见哥哥过来,笑哈哈地钻进屋里。苏止仰走了两步就没追了,顾念着时小孩,只好作罢,折身先带她进去。
时繁星便跟着苏止仰进屋,目光之下,一地的水迹。来到客厅,就听到“星望这个孩子,真是……”的轻责。
苏止仰叫:“爷爷,妈,我带时家孩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