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日月转换,转眼四月初八。
天未拔白,苏欢引起床张罗了早饭,浇了菜地,又打扫了院子。
院里那口井自打她娘过世后就成了枯井,因为当初是花银子打出来的,苏向南那抠门的性子当然不舍得把它填平,就寻来一截比井口大的矮树桩子撂到了上面。
苏欢引心思小巧,将树桩别做他用,在上面晾晒一些小菜,留到冬日里吃。
几日前她去挖了苦蓿根,眼下就铺了一树桩,蓬蓬的一堆,被太阳一晒,散发着清苦的味道。
时候尚早,她把苦蓿根又翻检了一遍,见已是干透了,便拿布袋子装好,放到棚子的阴凉处收了起来。
辰时未到,收拾妥当的她回屋换了身水绿色的琵琶襟薄衫,配一条深青色的裤子,裤脚绣着几朵铃花,脚踩一双软底墨绿的绣鞋。
轻装软扮的她到了艾家堂屋,正赶上一家人在用早饭。
穆羽看起来已经完全康复,左手拿着白瓷小碗,右手拿了勺子,正大口地喝着汤。
见苏欢引进来,注目不瞬地看了她良久,直到艾草又给他添汤才移开目光。
苏欢引对上他炙人的目光,连忙收回,装作全然不知,给大伙儿问过好,便安静地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着。
艾叶塞了满嘴的饭菜,见她进来,指了指身旁的凳子让她一起过来吃,欢引摆手,她就又忙着低头使劲儿把饭往嘴里扒拉。
艾术看起来最是兴奋,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添饭,还不忘用手戳着艾叶的胳膊,含糊着:“二姐你快点吃!”
艾叶刚骂他一句人傻屁话多,艾术就“呕呕”几声捶胸顿足起来,苏欢引连忙站起身去看,原来是吃太快噎着了。
一直以来,虽然他是艾家唯一的儿子,却并未得到过多优待,艾郎中夫妇对儿子和女儿都一样看待,最疼的反而是大女儿艾草。
艾叶娘把艾术一把扯了过去,抬手照着后背嘭嘭拍了几下,拳头打得实成,艾术疼得直咧嘴。
终于,艾术发出一声舒服的长叹,他娘又拿茶杯给他灌了口茶,甩着脸子呵斥道:“让你一大早磨蹭个没完,现在知道急了!?”
艾术刚被噎到直翻白眼,好不容易缓过来,歇了一会,才把剩下几口饭匆匆扒到嘴里,也不见嚼几下,盛一碗汤直接顺下去,跳下凳子跑到苏欢引身边。
艾叶也急得饭粒子掉一地,又沾了几粒在胸口,一边摘了往嘴里送,一边就放下碗筷往外走。
今日她穿的还是长裙,她娘看她已经十五,却整天那副疯疯癫癫的模样,就只给她穿裙子想拘着她警醒点。
不仅如此,艾叶娘还特意去银楼给她打了一副长长的金丝铃铛耳环,叫做羞耻环。
只要是动作一鲁莽,那羞耻环便叮当作响,无时不在提醒她,步子要稳当,姿态要从容。
艾家其他人都要留在医馆做事不能去庙会,这三人便打闹着往宝华寺奔去。
“宝华寺香火一直旺,赶上今天这个日子,上香的必定要人压着人了。”
苏欢引和他们两个念叨着往山上走去。
果不其然,稍一抬头,就能看到那上山的幽寨石径满是人头攒动。
石径是喇叭型的,越往上,路越窄,人越多。
比肩接踵。
路两旁大石崃嵦,间或着有几处摆摊卖符打卦的。
有一处还真是惹眼。
打卦的幌子挂得有两人多高,迎风招展,若不是幌子下摆了卦桌,苏欢引还当是一面招风旗呢。
卦桌后面,一个不知是真瞎还是假瞎的,此刻正闭眼捉着一个下山的公子,另一只手不停指指点点。
“公子,摸骨象就知道您是奇人一个,不如坐下容我细细给您道来!”
长身玉立的公子想要走开,却被那瞎子紧紧抓住衣袖,嘴里还不停地絮叨着劝慰他来打上一卦。
还把后面一排“被算命”之人送过的锦旗指给那公子看。
看这架势,公子若不打上一卦,瞎子定要与他做“断袖”之事了。
寺庙附近每日都要上演这样的几出戏,见怪不怪的三人只看了一眼就随人流慢慢往山上挪步。
“苏小姐,苏家小姐,请留步!”听得那纯净的玉石之声似有些耳熟,苏欢引停下来转头望过去,原来是那日集市上捡菜的男子。
君临风见她疑惑地看着自己,俯身扔了银子在那瞎子面前。
瞎子立即放开公子的衣袖,再不提算命之事,公子就势起身,快走两步赶了上来。
“苏小姐可是还记得我?”他身材高大,站在瘦小的她面前,就像堵要压过来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