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轮,比的是窥天杯。
龚工强那套独一无二的窥天杯。
龚工强明确知道贺一峰必胜、无人能与之争锋的窥天杯。
主持人让镜头牢牢锁在窥天杯上,从上到下拍了仔细。他在一旁滔滔不绝地介绍这套杯子是如何如何珍贵,如何如何罕见,被哪些名流品评推荐过,为什么被三坪乡奉为镇乡之宝,有多少师傅挑战过,又有多少富豪大腕前来求购不成。
贺一峰听他在耳边长篇大论,略略走神。
龚工强把这套杯子拿出来,十足十在表态,为贺一峰锁定胜局。
他就那么想要三坪乡输?
虽然到这里的时间不长,贺一峰也明白龚工强作为三坪乡的领头人、非遗传承人、市场营销第一人、大宗师等等诸多头衔,与三坪乡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输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贺一峰保持着出神的状态,手中依然丝毫不乱,从容淡定地再次成功使用了口径细如毛发的1号杯,震惊全场。
乔氏兄弟还不如龚工强,只完成了3号杯。
其他师傅们4-6号杯不等,游客们7、8、9号垫底。
贺一峰当之无愧胜出!
锣鼓欢天,彩带飘飘,姑娘小伙儿们热舞而出,庆祝新出炉的冠军。游客们看了一场大戏,手机里攒了不少精彩照片和视频,一个个埋头猛发朋友圈。
与大家的兴奋劲儿不同,所有雕刻师傅和采购商艺术家们面色不虞,若有所思的样子,乔氏兄弟更是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贺一峰没有任何高兴的情绪,等到被允许下台,他急匆匆冲下去,找到苗丹:“怎么样?地址拿到了吗?”
“拿到了!”苗丹脆生生地回答。她个头娇小,把手机举得高高凑到贺一峰眼前,努力邀功。
贺一峰莫名觉得这个地址眼熟。
一定在哪里看到过。
苗丹也觉得眼熟。
她不像男友到处跑,这几天的活动范围不大,集中在最繁华的几条街道,图书馆,和旅店附近。她把每天行程和见过的人捋了一遍,想到了什么,急忙掏钱包摸出一张纸,迅速确认。
果然是这个!
“峰哥,你记得坚持要给你洗衣服的那个初中生吗?”
黑黑瘦瘦中二期的少年,折叠衣服的动作却很轻柔。他当时站在旅店门口说如果损坏了衣服会照价赔偿,还主动留下家里的地址来取信于人。
就是他!
蓝绿老丐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地址,居然是少年家。
苗丹心里有点淡淡的不安。
怎么那么巧呢,找什么,来什么,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幕后扯动所有相关人等的神经,把每个环节早早安排好了,身在局中的人毫无察觉,自以为在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实际一步一步踏在剧本规划好的道路上,走向未知的结局。
可目前并没有别的线索。牛公子的信息渠道还是可靠的,通知书寄送肯定是这个地址错不了。而黑瘦少年主动送上门来,如果不是巧合,正好间接证明了背后有文章。现在不怕有陷阱,就怕没头绪。
该做的准备工作依然得做。两人立刻向当地人打听这个地址的主人是谁,什么背景,家里有什么人。
一问就问到了,也是名人。
那户人家里没有男主人,中年女主人带着三个学龄孩子,家底还算不错。女主人正是贺一峰计划拜访的五人宗师名单最后一位,麻桂香布。
麻桂香布性格温和,说话轻言细语,对乡邻和陌生游客态度友善。不张扬,不议论八卦,处事细致谨慎,把三个孩子也约束得很好。是位风评极佳,受人尊敬的女匠师。
她家祖辈都扎根在三坪乡,没有展现过什么特殊才能,老实本分地务了几代农。
麻桂香布从小就是一个众口夸赞的伶俐姑娘,但由于地区偏僻,教育不普及,她读完小学就辍学了,在家跟着女性长辈学习编织和刺绣,练出一手好活计。九十年代后期,三坪乡的科技发展终于追上了省平均水平,显微镜被引入当地中小学。麻桂香布机缘巧合接触到了微雕,禀赋卓绝,惊为天人,作品被不断引荐到省里各种艺术展,短短十年间便声名鹊起,跨入富裕行列。
可惜谁也抵不过时间的消磨。
长期在显微镜下用眼过度,她这几年视力下降得厉害,虽不影响生活,但对于微雕来说却是致命伤。她的订单逐年减少,作品难度也不得不下滑,靠意境和名气在撑着。
微雕和其他雕刻不同,价值就在于难度,方寸之间刻画出大千世界,越繁杂越上品。如果一件微雕的意境很出色,但技法简单,收藏家为什么不去购买传统雕刻呢。麻桂香布也认识到了这个问题,无计可施。
听起来又是一个草木零落、美人迟暮的故事。贺一峰与苗丹心怀敬意,商量着上门拜访的礼数一定要充足,最好送些护肝明目的保健品。
这天,贺一峰满乡淘保健品归来,看见苗丹握着手机,一脸悲愤。
“峰哥,有个坏消息……”
贺一峰内心是拒绝的。
“……牛泰然说他要来。”
苗丹非常嫌弃,“他来干什么?隔着一千公里远远地担当场外援助就好了嘛,过来捣什么乱。”
贺一峰刚刚欠下牛公子人情,也不太想看到他。
平心而论,牛公子是个强有力的帮手。身为掌管大集团的商界精英,他理应也有严肃认真、杀伐果断的一面,但很遗憾,贺苗二人从来没有见到过。每一次碰面,不是在找茬,就是在设套,让人恨得牙痒痒,鲜少有正常的时候。他就是典型的不作妖不能活那种人,以不停寻找刺激和挑战为生活乐趣。
牛泰然不辞舟车劳顿跑来这个穷乡僻壤,绝对绝对不是善心发作,肯定有其他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