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朗气清,但却没有惠风和畅,有的只是热死个人。
秦画桥一踏入衣铺门槛,就立马将掌柜引到一旁低声问道:“掌柜的,你这儿可有棉絮?”
掌柜是个中年妇女,她将秦画桥上下看了一番,见此人身上衣料虽不是顶好的,却也不算穷酸,当即颤开一张笑脸。
“棉絮这儿自然是有,不过如今这天流金砾石的,公子怎么要买棉絮?”
秦画桥牵着唇道:“自有我用处,掌柜无需多管,只要将棉絮拿来即可。”
掌柜显然被此人的伶牙俐齿噎得无话可说,只僵着笑把一团棉絮扯了出来,用纸袋包上,将它递给秦画桥。
“一两五钱。”
画桥听了,噙着假笑得嘴角一抽,接过纸袋,未再多言,掏出银子就要结账。
掌柜趁着空当儿细细打量着眼前客人,见这位少年郎衣领高立遮住整段脖子,且又唇红齿白男生女相,登时明白了什么,脸上的神态也自然了,按住画桥掏银子的手,望着她那疑惑的眼神,小声笑道:
“小丫头坯子,真以为老娘糊涂看不出来?这棉絮用来做什么咱都明白,行了,这钱不用给了,老娘还欠你那几个银子不成。”
秦画桥诧异半刻便回过神来,听了那番话后也不慌,笑嘻嘻地回道:“掌柜倒是眼神通透,那我就祝掌柜这店生意兴隆财源广进,金山银山堆了一座又一座吧。”
这话让掌柜笑得嘴角都给弯到耳朵骨旁了,看画桥的模样也是越看越顺眼,笑骂道:“倒是个会说话的丫头,我喜欢。”
恰巧此时有客人来唤,掌柜应了声“来啦”便离去了,待回来之时,见那处地方已经没了人影,独剩桌上放着的那一两五钱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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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画桥从衣铺出来后径自往回家的方向行去。
今日刚好休沐,她要趁着空闲把屋子给收拾妥当,顺便把新的月事带做好,再过几日月信到来期间也不用乱了手脚。
这么想着,经过醉仙楼时,秦画桥见得这楼门之前绕了一圈又一圈的路人。
众所周知醉仙楼是远清县上最大的酒楼,平日里客似云来,出入皆是一些达官贵人,可如今却是这副模样,实在不寻常。
画桥眼珠子转溜了一周,喜道:“莫非有好戏看了?”
她连忙挤上前去,掂着脚尖儿往圈内一探,只见地面趴着个男人,一动不动的,鲜血自他头颅汩汩流出,明显的死亡之象。
再看男尸旁边站了个男人,此人身量颀长,穿着一身月白锦袍,眉眼清隽,闲雅气质浑然天成,端的是美极无度,轩然霞举。
画桥眼睛一突,立马缩回了头,暗道一声见鬼就要离去,却叫一声“秦主簿”刹停了脚步。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画桥低骂一声,脸上扯了个笑,转身就扎进圈中,对着那鹤立鸡群的年轻男子道:“顾大人,好巧啊。”
顾扶桑勾起了唇,笑道:“秦主簿这般匆忙,是要去哪里?”
秦画桥笑弯了眼,声音却带着些恼恨道:“方才本是要回家去的,哪知凭空跳出来一条贱狗挡道。”说着,便伸手指了指前方。
在场众人皆是静默一瞬,只因画桥指的不是别人,正正是他们的县令大人顾扶桑。
顾扶桑似乎也没料到这一出,怔了怔。
画桥心底暗爽,哎呀一声:“顾大人别挡道啊。”语毕,她稍微歪了歪身子,那手指就变成了指着顾扶桑身后,“瞧,就是这狗,挡了我的归家路。”
众人看去,见真是有一只流浪狗蹲坐着,跟大家一起看好戏。
看着秦画桥满眼的狡黠,顾扶桑如何不知道她是在含沙射影?
他不予追究,只低笑一声:“主簿真会说笑。”随后两指并拢,往地下男尸虚虚一指,言归正传道,“半刻钟前,这名男子自醉仙楼二楼跌落后便头破血流而亡,主簿怎么看?”
秦画桥顺着他的手指往下看去,粗略地打量了一番地上尸体的衣着,又抬头望了望与尸体对应的醉仙楼二楼一处栏杆,才道:
“此人能出入醉仙楼,且衣料又属上等,衣着光鲜,该是个富家子弟,再加上通身酒气,应该是在醉酒后神志不清而从上面坠落身亡。”
顾扶桑点点头,赞道:“只需瞧上一眼便可道出原委,秦主簿的确聪慧过人。”这般说完后,他话锋一转:“不过这是否太过妄下定论?”
秦画桥脸色一僵,道:“那大人有何高见?”
顾扶桑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朝醉仙楼门口方向一探,对画桥笑道:“主簿请随本官上来。”
秦画桥拿着纸袋的手紧了紧,看着顾扶桑的笑颜也变得愈发刺眼。
她本是想匆匆几句完事便可离开这儿,谁料这个伪君子竟是不肯放过她,咬了咬后牙槽,僵笑道:“大人,请。”
二人一同进了醉仙楼,见里边宾客已是寥寥无几,显然是被方才发生的事故吓跑了,只剩几个小二在颤颤嗦嗦,这厢瞧见县令大人进来了,连忙见礼。
秦画桥觉得不对,上前问道:“出了那么大的事儿,怎么不见你们东家?”
其中一个小厮猥着脑袋答道:“回大人问话,我们东家不常来这儿,平日里也只是隔三差五的派管事来这儿看上两眼。”
画桥还暗自奇怪,却听见顾扶桑道:“楼下死者曾在哪间包厢用过餐?你们当中是谁作旁伺候?”
几个小厮闻言皆是退让开来,有一人就这么孤零零地被推了出来,那人眼皮子一颤,上前几步道:“小的名叫顾昌,方才就是小的在曹公子包厢内奉茶添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