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余晖从窗户投进来,修理铺的工作间光线昏暗,只有靠墙处亮着一盏冷光大灯。
姜有成说出他“绝妙”的提议时,林雪原在修理一辆九级残废的悬浮车。
她手中正举着破拆器,“咵嚓”一声掀开变形的车门。
林雪原白色短袖扎在黑色短裤里,胳膊细白,身量纤瘦,回头的瞬间,气势却莫名恢弘,仿佛被打断了拯救宇宙的大事业。
而姜大成矮矮胖胖的,四五十岁模样,此时正趿拉着拖鞋,顶着鸡窝头,趴在工作间门口。
他半边身影笼罩在门框的阴影中,只探出头,怕怕地看着林雪原。
像是担心自己一个用词不慎,那把破拆器就会招呼过来。
少女将破拆器架在肩头,摘下防护面罩,看着他:“亲爱的爸爸,你再说一遍?”
姜大成从门外进来,身上是黑乎乎染满机油的围裙,黑乎乎的手里捧着一条白嫩嫩的胳膊。
他苦着一张脸,小声道:“你看,整只胳膊都掉下来了,一时半会儿绝对修不好,这种机器人精贵得很。”
林雪原不爽:“我就不精贵吗?”
姜大成:“就只去顶替一两天,这家人我认识,不会苛待机器人的。”
确定姜大成不是脑袋被门挤了在说胡话,林雪原笑了,唇瓣如山樱淡粉,吐出俩字:“没门。”
顶替个屁。林雪原也真是无语。早上一个姓商的客户送来三个机器人,要求改装头部,那就拆开机器人头部即可。
结果姜大成竟将人家的胳膊给弄下来了,这是何等的神操作。
要不是她对机器人不熟,她早自己抄着家伙去修了。
“真的血贵,”姜大成蹭过来,胳膊肘碰了碰林雪原,“把咱俩卖了也赔不起,你就去顶替一段时间吧,我保证尽快修好,把你换出来!”
就算是用脚趾头想,也不能想出这么坑人的馊主意。自己弄坏了机器人,竟然叫女儿去假冒几天。姜大成也算是个人才了。
林雪原将面罩戴回去:“真人跟机器人完全是两码事呀,一眼就穿帮了。”
“不一定哦。”一道温厚的男音从门口传来,“不要小看机器人的仿真水平。”
两人转身,就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工作间的门口,正望着他们微笑。
林雪原跟姜大成面面相觑。林雪原放下破拆器:“你是?”
“这么快就忘记了,早上我们还刚见过面啊。”男人认真看着林雪原的眼睛,“你还说我帅来着。”
林雪原感到一丝窘迫。这人的确很帅,剑眉星目,但是她绝对不会当着人家的面评价容貌。
最最关键的是,她根本不记得有这码事啊!
“健忘的小迷糊。”男人喃喃道。
姜大成哈哈大笑:“她的确记性不太好,很多事全都不记得了。用脑过度。”
林雪原皱眉不爽,跟这人又不熟,老爸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抬了抬下巴冲那人道:“有事说事,一会儿我们修理铺要关门了。”
却见这西装男毫不在意,走近,单手悠闲地揣在口袋里,道:“没事,我暂时住在这里。”
林雪原感到莫名其妙,这人怎么一直在自说自话,谁同意他住了?
她拽了拽姜大成,示意他搞定,她可没耐心跟这人磨叽。
却见姜大成抱着那条胳膊,弓着身,笑得肩膀狂抖。
而男人依旧那一副自以为高深莫测的笑容。
林雪原拧眉,她感到一阵来自宇宙深处的恶意,到底谁能来告诉她,这一个两个的,到底在搞什么?
姜大成好不容易笑歇了,示意那男人道:“变个魔术,之前我们说好的那个。”
男人微笑点头:“好的。”
林雪原靠在身后的车门上,抱着胳膊,倒是要看看他们整啥幺蛾子。
只见男人抬起两手,故弄玄虚地摊开,修长的手指起伏波动,让她看清他的手心手背没有藏任何东西。
然后他捧住了自己的脸颊。
林雪原有不好的预感:“你不要说你变出了‘一朵花’。”
要是这人捧着自己的脸说这是一朵花,她一定会一拳揍过去,让他真的脸上开花。
男人笑了:“我要变的是一颗头哦。”
林雪原还没搞清他是什么意思,他已用行动表明,他说的就是字面意思。
只听“啵”的一声轻响,男人将自己的头捧了下来,身体稳稳站着,手中的脑袋还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林雪原愣愣看着。
三秒后,林雪原一声尖叫,猛地蹿到悬浮车的后座去,又飞身翻出去藏到车尾,又猛地退到墙角。
她逃得太投入,一脚绊到了灯座的电线,大灯“咣叽”砸在了车后盖上。
整个房间里突然陷入黑暗,只有林雪原的尖叫如同被扼住脖子的小鸡仔,凄厉无比,夹杂着姜大成上气不接下气的大笑。
晚上,林雪原闷头吃饭。
逼仄的起居室里,墙角堆满了生锈的零件,桌子上方吊着一盏昏暗的灯。
桌上两盘菜,围坐三个人。哦不,其中一个不是人,是人形机器。
西装革履的机器男人夹了一块炒土豆,放在林雪原碗里。
“滚蛋!”林雪原攥紧筷子,转头怒道,“不用你夹,滚回盒子里去!”
这机器人真是槽多无口,造得那么逼真,还来一个“自摘脑袋魔术”,是想将人气出病来,还是想将人吓进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