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的少女(1 / 2)

钟先生今年四十,在天香茶楼说书已经有十一年了。从才子佳人讲到精怪妖魅,形容起来面面俱到,直说的茶客们两眼发直。

什么人喜欢听什么,他是有数的。

穷书生爱听狐狸精魅报恩相许,粗人们便是快意恩仇仗剑豪侠。

今天的钟先生却提不起兴趣。

茶碗里的茶水喝了两口不再动,故事翻来覆去地说,还是他们听了数遍的天门山。

“说那天门山,那是真有仙人存在……”

视线凝固。

对上茶楼角落里,角落里坐着个乌黑长辫的姑娘,唇红齿白,腿边放着一篮子花。平日卖花的人绝对不少,可钟先生是头一次瞧见这样好模样的少女。

雪白衣衫垂落,脚上一双朴素的布鞋,两只眼睛似两泓秋水。她不说话也不动弹,就这么安静地瞧得人心惊肉跳。

钟先生清清喉咙,正要讲到激动人心处:“天门山上有弟子三千,专修那长生之道,每到十年,便下山筛寻上好根骨收入门下。”

“根骨分八脉,开一脉者便是踏入门槛,三脉者是翘楚,那四脉五脉更是人中龙凤!”

众人激动得面红耳赤,那姑娘却没甚反应,拈起一枝山茶摆弄起来。

有人问道:“那五脉之上呢!”

钟先生两眼一瞪,大声道:“那是万中无一!便是天门山上,也找不出五指之数!”

“五脉者,通天地。六脉者,能引天地。”

“七脉者?”

钟先生歇口气,许久才道:“那是造化。”

八脉全开又是如何呢?

众人心中疑问升起。

“落地成仙。”

钟先生斩钉截铁,平凡的脸上也因此绽放出某种不一样的神采,似乎提及这个词便能神清气爽。

出乎意料的,那姑娘终于有些反应,柳枝似的身子站起,慢吞吞拎着篮子朝大门外头走去,看起来对钟先生的故事并不苟同。

也有许多人在看着她,钟先生知道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

这样一个人,本身站在人群里就是瞩目的,可是……她到底是谁呢?瞧着并不像那些姑娘,也是生面孔,钟先生敢保证,自己说书这样久没有见过她。

心里升起一个荒唐的猜测。

——仙人。

那姑娘是从天门山上下来的,一身气度自然不同,可是天门弟子平常不会轻易入世,那她又是为何而来呢?

钟先生只能瞧着她的背影一点点消失,一头淹没在人流当中。

别了钟先生的茶楼,姑娘自然还有更好的去处。

她的脚步在烧饼摊前停下了,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盯着编篓里喷香喷香的芝麻饼子,随后她摸摸口袋,沉默不语。

冷戈没钱。

身上是天门特质的丝袍,这种衣服水火不侵,价值千金,可是冷戈还是没有一枚铜板。要是往常,冷戈是绝不会把视线分出丝毫在这些东西上,可现在她饿极了。

辟谷修士不会饿,这种感受她过了八年又重新体会到了。

“姑娘?”

“来一个尝尝味?我这饼子吃过都说香!一个两文钱,两个一起三文。”

烧饼摊子的老婆子小心翼翼瞧着她,当看见她细嫩的肌肤和乌黑的头发时,越发谨慎。瞧着像是什么溜出来自个玩的小姐,眼睛里的陌生做不得假。

冷戈摸着空荡荡的口袋,怅然若失,若是还在天门山上,自然有的是人愿意替她出钱出力。

只是现在她不是天门的人了。

冷戈既不脸红也不慌乱,“不,暂且不用。”

从街角一路拐进巷子里,她的肚子发出一声格格不入的响动。

咕噜。

她只好背起天门山上的玄字剑口诀来,这不是办法,冷戈四体不勤,只会练剑修行,现在下了山才知道是多麻烦。

她的脑海里忽然爆出一声哈哈大笑,年轻的男子嘲笑着她的举动。

“你也有今天!妙啊妙啊!除却这修行,你还会做什么呢?”

冷戈摸摸肚子,淡淡答复:“可是原老说您也不会叠被烧火。”

如同被掐住脖颈的大白鹅,男子的笑声戛然而止,沉默里饱含澎湃的愤怒。

这很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冷戈不是吃亏的主,她也并不因为对方的大能身份而感到畏惧。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呢?

年轻男子听着声音还带点少年般的稚气,可是冷戈知道他已经是高龄五百的大妖。他自号百臂尊者,吹嘘自己有只手遮天的本事,曾经杀过海中最后一只鲲鹏。

“鲲鹏?杀了最后一只?”冷戈听了只是叹气,“这样深海的魔物可就压不住了……”

百臂一时之间没想到这,被她一哽,便想起鲲鹏兽的妖丹是压住海底裂隙的法宝。

“我哪能想到这样多?我是妖又不是人,只管杀了痛快,谁管的了那样多!”

“哦。”

冷戈不搭理他,低头看起书来,憋了几百年没同人讲过话的老妖怪气急败坏,在她的识海里翻天倒海起来。

最后被另一位沉睡中的存在一只巨手拍下去。

霄州城地处天门南侧,不太繁华也不太偏僻,什么东西都只是恰恰到位。往年天门选徒的时候也容易把这地方略过,理由是灵气不足,地脉贫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