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1 / 2)

卯初,映禧苑。

下了一夜的秋雨,天色昏暗异常,院子里鸦雀无声,只有檐下的几盏灯还亮着。

高夫人躺在内屋的紫檀床上,翻来覆去了一宿都不曾合过眼,脑海里全是昨日在福康居里的情形,尤其是李依瑶的音容笑貌,她越想越觉着那是一种打心眼里散发出来的得意。

她这是在得意个什么劲儿?不知好歹的丫头片子,以为应下了与镇国公府的亲事便能为所欲为、无法无天了?如今全家上上下下皆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任谁出了一丝一毫的差池,便是满门抄斩的下场,她倒好竟把这生杀大事当作了筹码!

老爷糊涂也就罢了,这老太太多么精明的一个人,怎地也由着她胡闹?

“啊呀!这觉是睡不得了!”高夫人气得牙痒痒,猛地一个翻身坐在了床沿上。

映禧苑的掌事阎妈妈,娘家名唤卉如,是高夫人的陪嫁丫头之一,正端了碗安神汤进来,见自家主子形容憔悴,双目乌青,忙走上前去,道:“太太这又是何苦呢?看把自个儿给熬的!”

高夫人也不去接她手里的安神汤,只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道:“我熬我的,今儿当我是主子了?昨儿又何故要按住了我?”

阎妈妈知她从昨日回来心里便不舒坦,却也并未发作,何曾想竟是牵肠挂肚了一整夜,只将安神汤硬塞到她手里,反问道:“奴婢倘若不按住太太,令太太违背了老太太的意思,又有什么好处?”

高夫人闻言一脸的不是滋味,但也不好反驳什么,虽说这家是她在当,但老太太的威严是绝不容许违抗的,她那时不过就是看不惯五丫头的嚣张气焰罢了。

“太太那是气五姑娘不知天高地厚、得寸进尺,可奴婢在一旁看得清楚,怎能不提醒太太?说起来这五姑娘如此干脆就了却了那么大的一桩事情,提些要求也属应当,太太权当是成全了她的孝心,落在旁人眼里也是您的好处。”阎妈妈一边劝说一边拿了件薄袄子为她披上,又指了指安神汤,示意她快些服下。

高夫人拢了拢袄子,皱着眉喝了半碗安神汤,又接过阎妈妈递来的冰糖梅子塞入了口中,道:“她那是简简单单的为了尽孝吗?她提的三个要求是一环扣着一环,那是早就盘算好了的,这五丫头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我从前是叫她给骗了,你让我怎能不气?”

阎妈妈接过汤碗放到了桌上,转身去将昨日熨烫妥帖了的衣裳取了过来,那是件枣红色的缎纹宽袖长袄子很衬高夫人雪白的肤色,她轻轻掸了掸,道:“归根结底,太太还是在气林素!说起来五姑娘来了咱们这里不久就是由她照顾着,如今染馨阁里也就只有凌波一个小丫鬟尚能使唤,原来还有两个婆子,只是年纪大了又聋又哑就送出去了。五姑娘是个念旧的人,自然就想到了她的好处,也是常情。”

“常情?你说林素倒也罢了,可那两个贱蹄子呢?这五丫头是不是疯了?若她心里还记着十二年前之事,就该知道能长期对那碗甜汤动手脚的也只有那两个小贱人,还平白无故害我丢了。。。”高夫人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发洪亮,阎妈妈听到要害处急忙伸手去扯她的衣袖。

“太太这话可休要再提了!昨日老太太突然端来碗莲子羹,奴婢心中就是一惊。虽说当年那件事是与太太不相干,但终究还是发生在了咱们院子里。老太太一心护着珩哥儿,也不愿声张,追查之事才不了了之。只是奴婢瞅着那五姑娘可不像是个糊涂的。”阎妈妈蹙着眉心,伺候高夫人更衣梳洗,心里头也有些困惑。

“但愿她不是被鬼迷了心窍!你去把吕贤家的叫来。”高夫人对着菱花镜理了理发髻上的珠钗,又整了整身上的枣红色袄子,起身往外屋的塌上去了。

“太太不是让四位姑娘过来用早饭吗?”阎妈妈收好宝奁,吩咐丫鬟进来将洗脸水端了出去。

高夫人听她提起自己的几个女儿,不由冷笑一声,“昨日才解决了她们姐妹的心头大事,今日还不得睡到个日上三竿?罢了,我也不想吃,你快去把她给我找来。”

阎妈妈见她态度坚决,正是不得劝的时候,就退出了屋子。

不多久,一个穿着端庄大方的妇人快步走了进来,此人身形娇小,素颜素衣,也没佩戴首饰,只在发髻上插了一枚銮银花丝镶嵌簪子。

高夫人抬眼看了看,秀丽白净的脸上已有了不悦之色,却听那妇人先开了口,笑道:“太太找的急,奴婢才打发了婆子小厮们,都没来得及整顿一番就匆匆赶来了。眼下时候还早,太太何苦累了自己,有什么事吩咐个丫头来传话也就是了。”

吕贤家的见高夫人有些无精打采,又见炕几上只摆着个白玉制的香炉,就为她倒了杯热茶奉上。

“我说你一个堂堂总管的媳妇竟是打扮的如此素净,原来是这个理啊!”高夫人喝了口茶,脸色又冷了几分,道:“绮儿,你可知昨日五丫头把你亲姐姐领出了下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