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的战争①(1 / 2)

此时窗户外面还是一片漆黑,一楼本该在沉睡的四座大厅灯火通明,走廊里乱糟糟地塞满了人,可称沸反盈天。

我连刀带鞘地推攘着人群往喧哗最深处挤,耳中胡乱听得几句“杀人了”、“造反了”、“奴隶”之类的话。待我一路闯到楼梯与大门正对着的空地,首先被地上齐刷刷码放的两三排男尸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

满地摆放整齐的尸体旁边,小喇叭一脸棘手地站在那里,他旁边还有几个人,包括二楼那个醒目的黑袍女人。

小喇叭看到我拨开人群闯进来,脸色微变。

我才不理他,满心是被人扰了清梦的不痛快。抬眼在场上一扫,只见场上一共二十多具男尸,死相各不相同——有的脸色青紫像是被憋死的,有的却在脸上、胸膛等处插了利刃,还有的干脆被硬物砸烂了半边脑袋……

尸体后面靠近楼梯处,还有二十几个形容狼狈的女人被亲卫队看守着龟缩在墙角,听身边人指指点点的话语,似乎是趁夜杀人的凶手。

我打眼看了个大概,原来既不是外敌来袭,也不是基地里发生翻了天的动乱,只是一连串仿佛串通好了的杀人案而已。当下心中不以为然,带着未睡足的恼怒,转身就想甩手走人。

“莉迪亚!”清朗的男声隔着人群叫住我,我回头,看到小白从阴影里走出来对小喇叭道:“蜘蛛到了。”

“现在人齐了,可以决断了——这件事必须尽早解决。”蹲在一具尸体旁边的男人站起来接道,是那个桃花眼,“赤火”的代表,一楼另外两座大厅的负责人。

我皱着眉头回看过去,只见随着他们发声,围拢在小喇叭周围的几人一起看过来。在场除了那个黑袍女人,还有二楼另一个小团体的瘦弱男子,一个眼神凶狠的亲卫队员(好像是被我杀死的弩机男身后那个持枪的),以及阿英的妈妈和另一个中年妇人。他们身后,是负责看守那十几个女人的亲卫队员,阿武也在其中。

众目睽睽下被点了名,我没奈何地走过去,脚步拖拖拉拉,不情愿问:“出了什么事?”

大概我昨天晚上的壮举已经传了出去,现在说的话就颇有分量,在场八个人静默一瞬,最后是桃花眼给我三言两语介绍了情况。

原来,事情最早在二楼的一间大厅闹起来:一个女奴趁着夜深,试图杀死她虚弱昏迷的念能力者主人。结果那女奴手上无力,一击毙命不成,她主人受痛惊醒,叫嚷起来,厅内众人纷纷惊醒,灯光也随之亮起——

这一下可不得了!

明亮的灯光将大厅照得分毫毕现,好几个人惊讶的发现自己身边的念能力者竟在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死了!稍一清点,发现死者足有五人,那个叫嚷出来的倒霉蛋反倒成了留得一命的“幸运儿”。

基地从未出过这样的命案,负责这间大厅的黑袍女人匆匆赶来,发现五桩命案的凶手各不相同又一目了然——就是这五名遇害的男性念能力者蓄养的女奴,此时就留在原地、尸体旁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不抵赖。

据说她们杀人乃是因为长期受到虐待的宿怨,得此机会一朝报复,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不过这六个女人(加上行刺失败的那个)积怨虽深,城府却浅。黑袍女人觉出不对,稍一审问就得到另一个炸雷——原来除了这六人,别的大厅还有更多的女奴组成同盟,约定好了今晚一起行凶!

黑袍女人一听大事不妙,不敢擅专,掉头找到小喇叭。基地所有的灯光火急火燎全亮了起来,揉着眼睛的普通人坐起身来一看,纷纷被自己周围惨死的念能力者吓了一跳!

经过清点,已经遇害的念能力者共二十三人,全部是男性,凶手是他们各自的女奴(以及四个男奴),也就是现在被看守在墙角的一群人。而且经过调查,除了已经得手的这二十几个,还有更多的奴隶在事发时正准备动手、目前尚未暴露……

如此恶劣的批量凶杀案,无疑使基地形势雪上加霜。遇害的念能力者多少有亲友需要交代,行凶的奴隶需要处置,更重要的是揪出隐藏在群众里尚未出手的危险分子。然而已经被抓的奴隶却不肯松口揭露潜伏的同盟……

我来的时候,基地管理层正就此事陷入僵局。

事件如此离奇惊悚,我一时也不觉得困了,皱着眉头细细思索:

“所以这些被抓的都好处置,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把那些隐藏的家伙抓起来?”

那些未暴露的同伙就像埋在普通人里的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这要是每天晚上都被他们抽冷子杀几个人,日子还过不过了?!

不把这事儿解决干净,以后都没法睡个安生觉了。

“确实棘手啊!”我摸着下巴点了点脚尖,感叹道。

“这件事必须尽早解决。”桃花眼再次道,“我们拖不起。”

他用眼神示意我们身后。

回头看到里三层外三层围拢在此,等着看事件发展的群众,大家都沉默了一瞬。

“让他们先回去?都围在这里算怎么回事!”亲卫队的男人语气很冲道。

“你以为我们没试过吗?”黑袍女人恼怒回道,“这件事不解决,谁能安心回去睡觉?!”

“谁也不想一早醒来,发现身边的人变成了尸体。”瘦弱男人补充道。

“而且念能力者的安危也系于此!”阿英妈妈格外强调道,“我们的念能力者现在毫无自保之力,这些人乱糟糟地放回去,万一再有被加害的可怎么办?”

“现在那些念能力者是怎么处置的?还留在原处吗?”我插嘴问道。

我们在这里瞎比比,真有心杀人的,恐怕直接就回到大厅里,趁着人都涌到外面,屋里只有满地虚弱不堪的念能力者,抽冷子想捅几刀就捅几刀!

那可就闹大笑话了。

阿英的妈妈冷眼瞥过我,不肯回答。

我瞧她那德行,才要冷笑,旁边桃花眼接过话去,道:“亲卫队的人去负责了。我们把普通人都先赶出来,然后趁机把念能力者都搬到统一的房间里。”

“其实早该这么做了。”他叹道。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小喇叭道,看得出他竭力平复焦灼的心情,推了推眼镜,使语气平静:

“还是回到我们之前的问题。念能力者集中到一起,剩下的普通人基本都是依附于他们的家属和奴隶。这些人怎么安置?”

“念能力者需要照顾,只凭我们现在的人手,没有那么多精力。还是需要调用其他的普通人前去。”阿英的妈妈也道,“但关键是,哪些人可靠?”

“筛选势在必行。”小白摸着下巴道。

“道理谁都明白!但问题是该怎么做?”黑袍女人语气焦灼道。

“这些人不都是奴隶吗?”亲卫队的男人枪口向后一划,指向被关押起来的二十四名凶手,口吻狠辣而干脆:

“把所有的奴隶都杀了,不就一了百!”

“这也太武断了!”瘦弱男人惊呼道。

“这肯定不行。真这么办,基地直接就会崩溃了。”桃花眼平和地道,只是说到最后,我看到他讥诮地弯了弯眼角。

“是啊。”小喇叭也道,“基地登记的奴隶和家属人数基本在对半开,但家属中老幼居多,奴隶却全是青壮年,因此具体到基地目前用得上的劳动力,奴隶的数量要远远多于家属。考虑到基地目前的形势,我们不可能完全舍弃这部分力量。”

“或者直接说,想杀掉全部的奴隶,凭我们现在的力量根本做不到。多半的结果是奴隶反过来把我们杀了。”小白语气懒洋洋地,对那个面色难看的亲卫队员道。

“不能乱来。”阿英的妈妈沉声道,“这档口,我们一定要稳。”

“基地那么多人,可都指着我们呢!”她身后的中年妇女揩了揩眼角道。

“那你们说怎么办!”亲卫队的男人抱起枪道,语气烦躁,“反正我们亲卫队就是听指挥的!你们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好了!”

这话带着火药味,好几道目光有意无意地晃过我。

众人沉默了一瞬,没人接他的话茬。仿佛默认了持枪的亲卫队代表被排除在有效发言人之外,剩下的人继续讨论:

“清理是肯定的,但不能乱来。”桃花眼道,侧头看向后面那群凶手:“难道撬不开他们的嘴吗?”

“严刑逼供也许可以,但恐怕他们也不知道全部的人。”黑袍女人答道,“这些奴隶并没有严密的组织,只是同病相怜而已……”

“同病相怜?”阿英妈妈之外的中年女人恼怒道,“你这话是站在哪一边说的?他们是一群杀人凶手!”

“我爱怎么说是我的事!况且被杀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黑袍女人也不是泥捏的,当下反唇相讥,火药味渐浓。

“你说什么?!”念能力者的家属代表勃然怒道。

“你们别吵,别吵。”小喇叭连忙两边安抚道。

“反正人就在这里。想知道什么,你们自己去问好了。”黑袍女人抱臂道。

“既然如此,索性我们再问一遍,之后就处置了罢。”桃花眼道。

一群人移步向囚犯走去,我脚步落后几步,困倦地打了个哈气。

“怎么,困了?”小白回头笑道。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抬手抹掉打哈气渗出的泪水。

“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小白问。

我一怔:“我吗?”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他身后看热闹的人群,心中有些想法却又并不分明,最终只耸了下肩膀,含糊道:“还不知道。先看吧。”

这二十四个弑主的奴隶,我在之前众人打嘴仗的时候已经观察过了,基本上全都面黄肌瘦一副饱受虐待的可怜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