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激斗的烟和那男人动作戛然而止,棒球棍僵持在半空中。
我满心的委屈堵得心口生疼,咬着牙一把抓过枕边的满天星,合身扑了上去,唰地一声出鞘,皎洁如月的刀刃仿佛一道流光,飘忽着划过为首两人的脖颈。
兔起鹘落间一连杀了两个人,我心中郁气稍解,眼看这两人身后那个一直没说话的男人被吓得呆傻,一脸见鬼地踉跄着退了半步,我喉咙发紧,忍气收了手,涩声道:“站住。”
那人应声而止,我随脚踢开地上的两具男尸,上前一把攥住那人的衣领,扯着他进了屋掼在墙上,反手横持满天星,不沾血污的刀刃形如娥眉月,月弧最弯处恰恰抵在那人咽喉上。
“咔哒”一声轻响,侠客关上了房门。
和库洛洛赌气,我心里委屈没处发,只好泄在这几个上门挑衅的倒霉蛋身上。我手一松,那俘虏两腿一软身子下滑,又碍于利刃不敢稍移,束手待毙。
我向前倾身盯着他,眼前一阵模糊,眼一眨,冰凉的泪串儿擦着脸颊落了下去。心里愤懑难舒又自觉丢人,我用手背胡乱抹了把眼泪,恨恨地搓疼了眼睛,只有持刀的手纹丝不动。
视野变得清晰,我看到这是一个面相有几分机灵的男人,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看看我、看看颈上的利刃、看看地上同伙的尸首……
“你们想干什么?”我瞪着他嗓音沙哑地道。
“我……我们是来通知你!”俘虏眼神闪烁,灵机一动叫道:“外、外面的念能力者都不行了!现在是咱们普通人的天下!妹子你本事这么大,咱们一起去外面发财……!”
我嫌他声音太大,手上刀刃前移,噪声戛然而止。我一脑门子官司,不耐道:“你脑子有病吗?说重点。”
“莉迪亚你又乱说话。”库洛洛在身后道。因为一直发烧,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他走过来握住我持刀的手,语气轻柔:“都让你杀两个出气了,留他一命,我问几个问题。”
我心里一酸,扭过头去看着他白中透粉的侧脸道:“我来问,不用你管!”
我本意是不想让他劳心费力,话一出口却带着残留的怒气和抵触,好像不让他插手似的。
库洛洛有点惊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我自己已经懊悔至极,嘴一扁眼泪噼里啪啦地掉,觉得心疼他可又自己委屈,哭得连握刀的手都颤个不停。
库洛洛叹口气,先把我架在人家脖子上抖的刀接过去,再试探地揽了揽我的肩膀,看我没有抗拒,就把我搂进怀里,在额角亲了亲,小声哄道:“我不管……对不起。你别哭了。”
他这样一说我更加难受,摇着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像汹涌的奔流哗哗而下,心情急切地哽咽道:“不……我没……生、生气。”
对不起。该我说对不起才对。
可我哭得太厉害,哽咽堵住喉咙,连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我甚至有点惊恐——我应该有这么难受吗?为什么哭得停不下来,这种失控的感觉……好像机器坏掉了。
我一时只能抵着库洛洛的肩膀,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库洛洛把我抱紧一点,顺了顺我的背,转头道:“侠客,你来问他。”侠客应了一声,库洛洛就拉着我坐回床上,圈着我的肩膀温声道:“好了,别哭了……”我呜呜哭得更厉害了。
他拍着我的背,嘴唇就贴在我的耳边,隔了一会儿,声音转而低沉下来:“没事的。我们都不会有事。你别害怕,嗯?我就在这里。”
他的声音像温水流淌过我紧绷的神经,令我逐渐放松下来。我从几乎背过气去的痛哭里缓过劲儿来,抓着他的衣服像救命稻草,大声抽噎道:“我、我停不……下来!”
库洛洛的回应是直接用两根手指夹住了我的鼻子。我顿时不能呼吸了,徒劳地张大嘴巴,凌乱的抽噎隔绝的氧气。
“调整呼吸。”他道。
我像条脱水的鱼一样惨烈地发出呼哧声,几度被憋得翻白眼,但最终还是逐渐找回了呼吸的节奏。
效果立竿见影,我不但不再失控地抽噎,连眼泪也忘记流了。我心中大松,像条咸鱼似的没了力气,靠在库洛洛肩膀上抽抽搭搭。
“好了么?”他问。
我憋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嗯。”接着又急忙找补:“我没想、发脾气!我可能有点、有点……”毛病。我越说越心虚气短,觉得自己简直有病,理亏地拉了拉他垂在身侧的衣袖,小声道:“我控制不住……”
“对不起。”
“没事。”库洛洛动了动,把我从他怀里拉起来,抬起脸,用一块手帕擦了擦我脸上乱七八糟的鼻涕眼泪,神色耐心而沉静。
他刚想说什么,侠客打断了他:“库洛洛,你听一下。这家伙说外面有一帮普通人造反了。大概七八十个,刚才已经控制了一楼的大厅。他们三个是先头部队,摸过来搜刮的。”
我们看过去,侠客抱臂站在俘虏身前,微微皱着眉问:“现在怎么办?”
“就凭他们?亲卫队不是吃素的。”飞坦道。
“南分会里也有不少普通人的精锐。七八十人已经是不弱的战力了。”富兰克林中肯道。
“我们是不是要出手?”岚摸着下巴顾虑道,“不然等他们打过来……”
“侠客,把门打开。”库洛洛略一思量,道。
门打开,走廊里传来遥远嘈杂的脚步声,还有零星的枪声喊声……战斗的声音。
“把他杀了。”库洛洛侧头听了一会儿,突然道。
我们都知道他指的是那个俘虏,一起向他看去,只见那俘虏本来就偷摸地往门口挪,此时脸色一变跳起来就跑,侠客微微一笑站在原地也不追,只是掏出游戏机来“啪啪”按了两下,那俘虏就中途折转方向,一头撞向了走廊上的水泥墙,发出清脆的筋骨折断声,反弹出去倒在了地上。
侠客这才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弯腰拔下尸体后颈上的天线。
他站在原地侧耳听了听,走回来道:“是清洗已经开始了。我就说嘛,大姐没那么容易倒下。”
“还不是时候。”库洛洛轻声自语。他转头扬声道:“侠客,烟,你们出去看看情况,如果亲卫队可以控制局面就不必出手,以自保为主。顺便把这三具尸体拖出去。”
烟和侠客拖着尸体出去了。
“这两次还能压下去,早晚有压不住的时候。”岚道。他转头看了眼隔壁的床铺,玛奇和派克已经在持续发热下坚持不住地陷入浅眠,连这么大的动静都没叫醒她们。
就算其他念能力者更强壮得多,再这样持续衰弱下去,早晚也会有毫无还手之力、任人宰割的一天。
富兰克林沉声道:“根据基地念能力者平均的念量推断……”
“很快。”库洛洛接口,“今天或者明天,最迟三天之内,基地就要变天了。让普通人接管基地已成必然,大姐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个过程掌握在自己手中。”
“我们需要做什么准备?”岚问。
“尽量保存体力吧。”库洛洛道,“病毒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外部威胁我从不担心,烟的战斗力在普通人里算很不错的,侠客又是操作系,最后我们还有莉迪亚……”
“恕我直言,库洛洛,”富兰克林靠在床上,目光深沉地看过来:“莉迪亚的精神状态并不稳定。我们都不知道病毒的第二阶段什么时候会降临。如果你陷入昏迷,或者更糟一点你死了,我认为她才是最大的危险……”
“你闭嘴。”我一字一顿地道,上下牙发出轻微的磕撞声。富兰克林话里的假设像一股寒流,把我冻得从骨子里发起哆嗦。
“库洛洛不会有事。”我死死地盯着他道,一手像抓救命稻草那样攥着库洛洛的手指,一手神经质地抠着床单,声线紧绷地强调:“他不会有事。你再胡说八道……”
“嘘。”库洛洛探身过来把我圈进怀里,同时捂住了我的嘴。我拼命地反手回抱他,确认他的体温、他的存在。
——他胡说!他胡说!他胡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库洛洛不会死的!他什么事都不会有,会一直活蹦乱跳地活到二十岁!
“我也想说一句。”岚用谨慎的语气说道,“库洛洛,宠人不是像你这么宠的。你这样只会让她越来越离不开你……”他顿了顿,语气放轻但又坚定:“关键在于,莉迪亚不是普通的女孩子。你这样放任她依赖你,会出事的。”
**妈的!我们怎么样管他们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