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明①(1 / 2)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少有的平淡。

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我卷着被单迷迷瞪瞪地扭了扭,又听到背后窸窸窣窣的翻动声,睁着眼睛愣了片刻,猛地坐起来回头看去。

“咦,莉迪亚你醒了啊?”

是烟在她自己的床边翻找东西,听到动静转头来道。

我还以为进了贼,刚松口气,还没说话,烟又接着说了下去,声音珠落玉盘似的又清脆又欢快:“太好了,我正要去找阿英他们玩。你出去记得锁门!”

说完,她从床上翻出一个小布包,脚步轻快地走了。

我坐在床上眨着眼睛看着不断晃动的门帘,抓了抓睡乱的头发。

经过这段时间的经营,我们不仅在南分会站稳脚跟,生活水平更是随着地位水涨船高。当初分给我们的那间空荡荡的屋子,如今也被一件件家当填得满满当当。

我坐在床上放眼看去,原来敞开的一整面墙被用一组大柜子挡了大半,留出两人宽的空隙挂上帘子装了门。一溜儿七张木板床沿着另外两堵墙摆成“L”形,铺盖乱糟糟,床上空荡荡。

我睡个午觉的功夫,人都走了精光。

最近南分会有个大任务,我们的人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库洛洛带着大伙儿忙得脚不沾地。现在看来,今天是烟留守。

至于我,我是惯常留守的……跟个摆设似的。

宅在基地里的太平日子过久了,我时常担忧再这么消磨下去,好不容易磨练出的身手早晚全还给老师。因为有了“满天星”傍身,我也积极踊跃地出了几回任务,杀敌如砍瓜切菜。

但这样出去,遇上全是普通人做对手还好,若是遇到念能力者,“满天星”势必毫无滞碍地劈开敌人环绕周身的念,或是打得急了脱口叫一句言灵救场,能力的暴露在所难免。

为了不再惹上像牧师那样的人,每当这时,库洛洛就会把当次任务的目击者杀个干净。我们在南分会干的就是这样的活计,杀人越货不在话下,但每次都麻烦同伴为我的事清场,我也觉得讪讪。

大家虽是一个团队,但出任务也是自愿的,并非次次都全员出动。在灭口这件事上,总归是和我亲近些的就出力多些,会捎带上我的基本都是库洛洛或飞坦,因此也没人对此提出意见,顶多听烟和岚说上一句,“库洛洛护得跟眼珠子一样”。

尽管如此,为了不节外生枝,我还是减少了“磨刀”的次数,最近半年干脆窝起来不动弹了。

基地里像我这样的摆设儿也不是没有,不能出任务的就是家属。家属里有真正的血缘亲人,也有玩物甚至奴隶。

刚来的时候分不清楚,后来冷眼旁观得久了才明白,一座不大的基地里,不光“亲卫队”、“亲卫队预备役”、“特攻役”被分出三六九等,连家属也是如此。甚至这些个米虫因为被不愁吃穿地供养在基地里,整天闲得没事儿干,阶级划分的更厉害。

红鹰会是二区三大势力之一,南分会又是红鹰会东南西北四大分会之一,这里的基地是南分会的总部,已经算得上二区金字塔的顶端。大浪淘沙、优中选优,能进入基地的人本事强了,待遇自然也好,凭借出任务的报酬,多养活一二人不在话下。

这样一来,基地里各人的爹娘、配偶、儿女首先便占到一个不小的比例——我瞧着,那出人头地劲儿,跟儿子(女儿)出息了,把全家接到大城市享福的感觉差不多。

拖家带口的毕竟是少数,基地两百多号战斗力,更多的还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孤儿光棍儿。这样的人,做着刀口舔血的工作,手头又宽裕,闲得慌了就养玩物和奴隶,连解闷儿带处理杂务。

这样的人里又以面容姣好的女人最多——总归不过是为一口吃的,有本事的不干这个,没本事的在外面也逃不过被糟蹋的命,能待在基地里好吃好穿,那是多少人打破脑袋要进来的……当然,也不是没有被抢进来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记得外面有句话叫“官大一级压死人”,搁流星街,那就是“拳头大的打死人”,弱者永远没地方说理去。

话又说回来,是人就要吃喝拉撒,这么些“家属”养在基地里,也不是没活儿干的。洗衣做饭,样样都需要人手。基地不养闲人,就连三岁小儿也知道捡着别人丢弃的塑料瓶子,贴补家用。

刚来的时候,整个队伍里就我长留守,我是有心学着别人,干点儿力所能及的。基地有厨房,可开火做饭我不会,四处观察一圈儿,决定帮大家洗衣服。

我是没洗过衣服的,原来穿脏了就扔,有言灵的人没愁过这个。不过洗衣服总比做饭简单,我觉得自己看看就能学会。

基地是有专门的水房的。

抱着新买的塑料盆,装满一盆脏衣服,我先去水房排队。好容易排到我,放满一盆浑浊的水,再颤巍巍地端到一边,盆放到地上时,水已洒了一半。瞧瞧左右,小媳妇老妈子甩开肩膀,搓得泡沫横飞,好一把子力气。我也有样学样,撸起袖子开搓。

那时已是冬天,手伸进水里刺骨的凉。我咬着牙,学别人爱惜地倒一丢丢洗衣粉,然后唰唰唰地搓。搓一会儿,不起沫,再倒洗衣粉,再搓一会儿,还不起沫,再到洗衣粉……

刚开封的一袋子洗衣粉陆陆续续倒了半袋子,盆里的水都成了乳白色,稀稀拉拉起一点泡沫,两手搓得发麻,可捞起来一看,该脏的衣服还是脏,没有半点起色。

我真不明白,这搓一件衣服,怎么会比搓掉我手上一层皮还难呢?眼看着周围洗衣服的人都换了两拨,又一个比我晚来的、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姑娘端着洗好的衣服走了,我把衣服丢回水里,冰凉的水珠带着刺鼻的洗衣粉味儿溅到我脸上,气得只想哭。

还不如让我砍两个人呢!

“你这样不行,洗衣服得使出力气来。”旁边有人轻声道。

我正窝火,一回头,看到是旁边刚空出的位置又有人来了,身前放着一大盆待洗的脏衣。那是一个挺漂亮的姑娘,棕发棕眼,皮肤白皙,不算顶美,但柔和的五官让人看着特别舒服。

我看了她的模样,一肚子火气就忍住了没撒。

“我不会洗。”我沮丧地道。

她看看我撸起袖子按在水里的两只手,笑了笑很柔和地道:“你力气太小了。多练练胳膊就有劲儿了。”

我一时泄了气,随手搅和着洗衣水,蹲在那里看她洗衣服。细如芦杆的两条胳膊,搓洗起衣服来却劲道十足,泡沫很快溢了满盆。她洗的很熟练,一件衣服洗完了就放到干净的盆里,拧干衣服时手臂上绷紧了薄薄的肌肉,没一会儿就洗了一多半。

“你可真厉害。”我真心赞道,看着她流畅的动作,自己洗不好衣服憋出来的郁闷倒散了大半。

“这有什么厉害?我也是洗得多了才学会。”她边搓衣服,边抿嘴笑道。

“你洗的是谁的衣服?”我好奇问道。她那盆衣服里很多件都沾染着大片的血迹,肯定不是她自己的。

“有些是主人的,还有一些是我接的活。”她顿了顿,轻声道。

“主人?”我惊讶道。那时候我刚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那姑娘也不生气,就给我简单地科普了一下基地里的几种阶级。像她就是被亲卫队里的一个强者看中了,带上基地来的。

“你可以叫我艾里莎。”她最后道。

“哦,艾里莎。”我道,不关心她的身份,只抓住一个重点:“你说你平时会接一些活,帮别人洗衣服?”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我大喜道:“太好了!我能不能委托你帮我洗?”

艾里莎看我一眼,有些惊讶,善意提醒道:“我收费虽然不多,但一直洗的话,累积起来也是不小的数目。而且,你不帮忙做这个,也总要干点什么才好交代。洗衣服还算简单的……”

我知道她是好心才这么说,这姑娘人真不错,但我是打定主意不干这个了——真铁了心干,我也不是吃不了苦练不出来,可练武功就算了,洗衣服算什么啊?熬过这一阵,我以后再不用洗衣服的。

“没事,我就做洗衣服。”我轻松笑道,“不过我实在不会洗,花钱委托你洗行不行?”

艾里莎张了张嘴,又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不用回去问问……”

“没事,我自己出钱。”我笑眯眯道,只觉解决一个**烦,又问:“你收什么?点币、戒尼、还是实物?”想了想,我伸手到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粒小指甲盖大小的钻石,问道:“用这个行不行?”

“这、这是……钻石?”艾里莎惊讶极了。

“对啊。成么?”我问道。整袋的宝石虽然换给了兰绮斯,但我身上还剩下几颗破损的,如果可以拿来付账就最好不过,不然还得拿去兑换,太麻烦了。

“当然、当然可以!”艾里莎惊喜到不敢置信,却又迟疑道:“但是,这也太多了……”

“没事。我看你洗得挺好的,以后都找你。”我把钻石碎片递给她,她忙摊开沾着泡沫的手接了,掌心被冷水泡得通红。

“现在先给你好了。我想,你总不会赖账吧?”我笑吟吟地看着她,她慌忙摇了摇头,惊喜交加道:“不会的,绝对不会!你以后有衣服就拿来给我洗,我保证洗得干干净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