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1 / 2)

在二区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说刺激也刺激,说平淡也平淡。物质上当然不如以前自在,我吃厌了面包和泡面,也难免会念叨两句牛排、披萨、水果沙拉之类的美食。不过总的来说,大家在一起,日子总是开心的。这样就很好。

目前,我唯一的烦恼就是,库洛洛的心理好像确实出了点小小的偏差……他太过嗜杀。

最早还在六区时,玛奇给我的来信上说库洛洛杀人杀得太凶,把派克都吓到了,我并没有在意。之后和库洛洛重逢,我们来二区的路上,他把所有遇到的人斩尽杀绝,我也只当是为了不泄露我们的行踪。

再后来进了二区,路上的第一次打劫,库洛洛再一次把那个小势力的人屠戮干净,而我问他时他说习惯了,我或许已经意识到不对,但仍然没当回事儿——谁让库洛洛冷静自持的形象太深入人心,让我潜意识地深信他做的任何事都必定有他的理由(挑食、偷懒、撒娇除外)。为了杀人而杀人这种发泄一样的极端行为,说飞坦这么干我相信,说是库洛洛……

太让我惊讶了。

惊讶过后,自然就是担心。虽然生在流星街,杀人好像不可避免也算不上什么罪过,但残忍嗜杀绝不是一件好事。的确,从四岁我第一次协助库洛洛杀人到现在,我俩手上的人命都已经数不清了,但为了生存不得已而为之,和单纯无意义的杀人,这毕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本是人之常情。但真因为这个就将别人生杀予夺的大权肆意玩弄于鼓掌之间,总不是正派的做法,再怎么强调力量也太过了。况且伤害别人都是次要的,怕有后患。

说心里话,我真的半点也不在乎有多少人倒霉地被库洛洛杀了,我只在乎杀了这些人以后,会给库洛洛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我怕他养成习惯日后受累,更怕他因此移了性情。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我在生活中着意观察了一下,以前很多没注意到的细节也都串联起来。

我们小队,或者就说库洛洛,在这个营地中,有意无意地,被排斥。这种排斥夹杂着畏惧和厌恶,并不尖锐和突兀,倒有点像善良阵营和邪恶阵营之间的那种泾渭分明。

挺可笑的,但也烦人。

最开始注意到的是除了我们和第一队之外的另三个小队。其中较弱的两个是家庭式的团体,成年男人作为顶梁柱,上有老下有小。一开始我还奇怪,明明有和我们一样大的孩子,为什么从来没有往来。不说往来,根本就是绕着我们走,畏避如蛇蝎。

我刚来的时候,对方两个小一点的小孩还老是在远处偷看我,眼神好奇,而每当库洛洛走过来,他们就立刻受惊地跑开。营地里闲得无聊,我好几次拿蔬菜干逗他们玩。后来大概是胆子渐渐大了,有一次,一个孩子竟然朝库洛洛吐口水!

我当时惊呆了。库洛洛皱着眉拉我要走开,我蹲在地上不动,看到那孩子清澈的眼睛里分明是满满的敌意!

天知道我当时气疯了,一股气直冲天灵盖!我一把抓过那个小孩子,按在地上就打他的屁股,气势之凶狠,表情之狰狞,吓得旁边的小孩“哇”地一声,哭着逃命去了。

我感觉库洛洛当时也有点看傻了。

孩子的家人很快冲过来,孔武有力的父亲被库洛洛拦住,瘦弱的母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砰”地在垃圾上朝我磕头,哀求我放过她的孩子别杀他!

我懵逼给她看!我根本没用力好么!除了拉到地上那一下,我手和他屁股就碰了一下,都没出响好么——那么小的孩子,我怎么可能杀掉他?哪怕他朝库洛洛吐口水!

到底是她疯了还是我疯了?!

手忙脚乱的放开那孩子,我几乎是跳起来,拉着库洛洛就跑,始终没敢回头。这这这……这叫什么事?!

我恶心得当天晚上都没吃东西。跟吞了苍蝇似的,我怎么也忘不了那女人恐惧绝望的眼神,磕头磕得砰砰响,额前都是血……你说她怎么不冲上来和我拼命呢?

我#¥%&……简直“哔——”了狗了!

打那以后,我遇见那两家人都绕着走。他们肯定也叮嘱过孩子了,转眼把我的危险等级提升到和库洛洛一个档次。真是的,你说那么小的孩子,懂什么呢?吐口水……不知道他们家长都教了什么。

还有那个全是年轻人的队伍,第一次来营地和库洛洛传信儿说西边的老大找他的就是他们的人,也都老大不小了,整天畏首畏尾的,不知道对着我们自己脑补了什么……实在看得人不爽。

我知道我知道,其实每次去抢垃圾,这些人离我们都不远。库洛洛玩命似的清场,那场面他们每天看着,杀人如麻、眼都不眨的劲儿确实挺渗人的。可、可也不至于这样吧?总没杀到他们头上吧?

说真的,我每次看到那群人看我们的眼神,跟中世纪的愚民看恶魔和女巫似的。他们倒不敢对你吐口水了,更不敢扬言烧死你,但眼神疏远逃避……那憋屈劲儿,别说库洛洛了,连我都想砍人了。

哎呦我这个暴脾气。

就是看不得库洛洛受委屈,被他吓的也不行!

意识到库洛洛之前生活的氛围不是那么差强人意,虽然库洛洛本身并不在意,但我还是以一种十分挑剔的眼神继续审视着四周。

首先应该意识到,库洛洛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他没有胡乱杀人、或者退一步讲,处处都要斩尽杀绝的习惯。这个绝对没有。所以我认为我应该首先搞明白,到底是什么逼得库洛洛发生这样的变化。

那群畏畏缩缩的弱鸡并不被我放在眼里,更别提库洛洛了。我怀疑的目光首先放在第一队那群人身上。

显而易见,我们和他们的相处并不愉快,但双方暂时没有撕破脸的计划。我寻思着如何不着痕迹地试探一下他们对库洛洛的态度。

我把切入点放在那个唯一的女人身上。

她叫赛琪拉,和他们队长拉蒙举止亲密,好像是一对儿。女人嘛,心比较软,她有时候会在营地里给那几个孩子讲故事。那时候我还没和那几个小孩撕破脸,远远地,我就摆出一副呆萌的样子,显得初来乍到满腔好奇,又很想凑过去听她讲故事。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没等我成功混进听故事的阵营,第一队的另一个队员居然主动和我搭了话儿。那是一个娃娃脸男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认出来他就是那个能在战斗中放出念兽的,驭使一匹巨狼的男人。

那天我正站在一根柱子下面,鬼鬼祟祟地看着不远处赛琪拉给那几个小鬼讲故事。

“你在看什么?”一个人突然在我身后说。

“没、没什么!”我吓得跳起来,转头就看到那个娃娃脸的男人弯下腰来看着我。

“你在看赛琪拉?”他看着我,脸上挂着笑,眯了眯眼睛道。

“我才……不想听她讲故事。”我低下头,眼睛怯生生地从下往上看着他,小声道。

他笑得很假,眼神探究,显然不是什么会耐心和小孩子逗趣的人,估计是怀疑我对赛琪拉心怀不轨,特来试探的。我飞快地权衡一下,糟心的嗓音已经改了,言灵暴露得不多,我现在就是普通的小孩而已。嘿,这世界上也不能哪哪都是恋童癖,或许我可以稍稍跟他说两句话,嗯,送上门来的。

“你想听赛琪拉讲故事?”他失笑,也不知信了没信,“库洛洛呢?怎么不管你?”

“他为什么要管我?”我不解地看着他,“我不能……听故事吗?”声音失落地低下去。

“他没跟你说过不要接近我们吗?”他有些轻视我了,站直了居高临下道。

“没有。”我眨眨眼,反问道:“你们是不是不喜欢他?”

淡定,淡定,他说是也不能露出杀气。

“不喜欢?”他愣了一下,表情似乎在说真是孩子气的问题,然后笑起来:“老实说我有点欣赏他。”

哇哦,进度还不错。

“我觉得你们不喜欢他。”我再接再厉,“我都不敢去听故事了。”

“那你感觉挺准的。”他语气轻松地道,“赛琪拉是不喜欢他。”

“为什么?!”我紧张地瞪大眼睛。

“赛琪拉觉得他小小年纪出手太狠,有点邪性。而且牧师……”正说到关键处,他倏地住了嘴,生硬地转换了话题:“所以,赛琪拉的故事你是别想了。不过,小姑娘,你想不想看看我的狼?”

“什么?”我惊讶的看着他。

“我看到了,”他冲我挤挤眼睛,还有点小帅,笑容狡黠,“我每次放出念兽,你都盯着它看。”

我、我绒毛控,不行吗?

我警惕地看着他,面上不显,背后有点发凉。每次是什么概念?他一直观察我吗?

“你想干什么?”我沉下脸来,不再用那种天真的语气说话。

他的气机锁定了我,依旧带着笑容道:“你回答我两个问题。”

我僵持着没有回答。

他接着道:“……库洛洛从哪里把你带来的,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抬眼看他,余光去看周围有没有我们的人,口中道:“你能保证你的念兽不咬我么?”

“你说真话就不咬。”他依旧笑嘻嘻的,毫不掩饰威胁的意思。

真特么不要脸,欺负小孩子。不过我怕你啊?!

“好啊。”我退后两步,示意他放出念兽。

他也不怕我逃走,因为他的气机一直锁定着我。我跟伊路米那个小杀手干了那么多架,虽然感觉不到念压,但对这种类似敌意和杀意的气势却很敏感。

银色的巨狼逐渐成型,尖尖的吻部,支棱的耳朵,修长的背脊……倏地在半空一跃,落在地上,已经成为一匹活生生的动物,鼻尖呼哧呼哧地喷着热气,蓝色的眼睛幽幽地看着我。

念能力真是神奇啊。

那巨狼站直了足有一人高,站在我面前跟一匹马似的,低下头来,长长的狼吻逼近我,咧开一条缝,露出森白的獠牙,像一把把匕首,长而尖锐。

我差点本能的逃跑。我可明白叶公好龙的意思了,这大家伙近看起来完全没有远远瞧着那么俊美,简直狰狞的吓人!

尤其它离我太近了!好有压迫感。

恐怕是看出了我的退缩,那男人笑得更惬意了点,伸手胡噜了一把巨狼的脑袋,厚厚的皮毛几乎把他的手掌陷进去。那种暖融融的感觉,我忍不住看了过去。

“莉迪亚。”库洛洛在叫我了。

他不知何时走到我的身边,站在距离我们十步左右的地方。

恐怕是我离巨狼太近了,库洛洛谨慎地没有再靠近,但我知道他的气机一定也牢牢地锁定了这个威胁我的男人。他左手自然地曲在身前,那是一个随时能具现出念书的姿势。

我看到他的瞬间,心已经安稳地放回了肚子里。好悬哦,差点就要试试能不能把那个大家伙像维尼尔的小熊那样化掉了。

回头看着巨狼的主人,我仰起脸露出一个大而灿烂的笑容:“告诉你好了,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从六区来。”

听到“六区”,他眼角肌肉控制不住的一动,笑容终于变形了。

我挺反感狐假虎威的,但看到他这样,我真是解气呀,忍不住继续用甜得发腻的声音道:“至于为什么?因为我的临时监护人管不住我呀。谁让我喜欢库洛洛,愿意和他走。”

欣赏了会儿对面的人走样的笑容,我退了两步,然后转身跑进了库洛洛的怀里。他接住我,看了眼对面的人,带着我往回走。

“你在搞什么鬼?”我们走出一段距离,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