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窗外由月光映照的树影随风发出沙沙声,在薄白的窗纸上轻微地颤动。摆放在桌上的烛台也因那窗隙漏进的风,火光摇曳。玄明在面前铺展开白纸,他执笔沾了沾墨汁,然而他无言了许久,竟不知该如何下笔。
“你要写信给谁呀?”
少年清澈的嗓音忽然从身边传来,玄明转头看去,便见孟瑜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他身边,以手微微护住了晃动不停的火光。
“那只傻狗已经在里面睡着了,整天不是吃就是睡,他不是狗应该是只猪吧?”孟瑜嘀嘀咕咕着吐了吐舌头,“要不要我来帮你研墨啊?别看我这样,但我可比那只傻狗懂得多,这功夫好歹也是练过很多次的。”
玄明刚想说不用,那边孟瑜就已经扶上砚台开始研墨了。他不由失笑:“随你吧。”
孟瑜说的倒也不假,他研墨的动作实在娴熟得很。也是亏得上辈子他总喜欢在学堂上打盹,一般的教书先生大约就是罚戒尺吧,不过张老夫子约莫是看他屡教不改,早已经脸皮厚到被叫起来也能笑嘻嘻地说“我刚才没听见,睡觉去了”,于是便爱变着法地罚他,研墨不过是其中的一项而已。
研墨看着简单,其实讲究多着呢。尤其孟瑜的老师还是位吹毛求疵的人物,用多少水多大的力道,这都是有定数的。前世他总被折磨地手腕酸痛,现今他是个耐力比人类高得多的妖怪,便也不必受那份苦了,便是这样研数个时辰恐怕都不会累。
不过孟瑜在旁边杵了半天,侧目看坐在桌前的玄明,却迟迟不见他动笔。那支笔在墨汁中沾了又沾,可纸面上还是一片空白。
他怎么这样犹疑?
孟瑜悄悄瞥着玄明,见他微微蹙着眉,被火光映照着的半边面庞似乎显露出了为难。这时候其实是不该出声的,但孟瑜犹豫再三,还是小心地开了口:“玄明,这信是你准备要写给你师父的吧?”
“……是。”玄明有些意外地看他,“你怎么猜到的?”
这还不好猜吗?孟瑜每次闯了祸要去给他老师赔罪前,也总这样畏畏缩缩的。玄明在这世间亲近的人不多,想来想去也就是他那个如父如母般的师父才会叫他这样犯难吧?
孟瑜这人平时犯傻,但动起脑子来倒也很聪明。
他不答玄明的话,转而将目光移向白纸:“你写信……是向你师父请罪?”
“师父信上说我当初供在少林千佛殿的长明灯忽闪忽灭,应是遇上了什么大事,所以才来问我擒获妖魔一事是否属实。寺中已派出了弟子来接应我,要将擒获的妖魔带回去正法。”玄明摩挲着指间的笔杆,“可这师命,我不能听从——虽说不听从,但至少要去请罪。信只是忏书,待我将你彻底安置好,我便能安心回寺中向师父请罪。”他忽而长叹一声,将笔靠着砚台轻轻放下,“算了,我实在不知该如何下笔,迟些再写吧。”
“安置?”孟瑜也放下了手中的研石,“你现在确定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哪了?”
听见这话,玄明忽而一扫面上阴霾,颇有些轻松地朝他笑道:“能安置好你的地方应是金陵没错了。”
“金陵?那地方现在可乱得很。”
孟瑜知道他们这一路上碰见的江湖人多是往金陵去的,好像是那个铸剑人没有选中合适的剑客,便将那把神剑封了起来,但这些人却还是疯狂不减,又引了许多人去想要浑水摸鱼。
他有些困惑:“为什么是金陵?”
玄明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转而道:“我之前便很奇怪,你没有害过人命,为何却有那么多的怨灵缠上你。能留在人世间的鬼魂往往都是无故惨死,怨气极大的,他们向来都是在害人者周围徘徊,有些甚至
能直接潜入人体内。”说到这里,他顿住了声音,看向孟瑜的目光极为专注,“但无论如何,唯有你没杀过人这一点,我是能确信的。”似乎他也有些吃惊于自己居然说出了如此天真的言语,而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我是这么想的。但还是要找出原因,才能使你脱出目前的困境。”
孟瑜直直地盯着玄明:“你现在知道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