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瑜前世好歹也是个受过六艺教习的皇子,虽然一上学堂就忍不住打盹,成天胡闹总把他老师张老夫子给气得半死,但走马斗狗这种玩闹毕竟都是要暗地里来,更多的时候,他的消遣也就是作作画、下下棋。
另一只真正大字不识一个的小妖怪对这些文雅的玩意儿没啥兴趣,还是跟只死狗一样趴在旁边吐舌头呵气。
临时讨来的棋盘似乎是被用过多次的东西,表面刻画的格点已因磨损有些模糊不清。孟瑜拈起一颗棋子,触之冰凉其表面似乎还有些毛糙。
他过去所用过的多是以玉石打造成一般规格的棋子,而现在他手中的棋子约莫也就只是一些普通的小石头吧。再低头看棋笥中的其余棋子,个个形状不一,可不正像一堆随便从河滩上捡来的石头,临时来充作棋子的吗?
这些东西过去放在下等宫人口中,都只是粗鄙不入流的玩意儿,孟瑜更是见也没见过,此刻在手中撮弄着却觉得很有趣,一个一个地拾起来左看右看,比他前世摆弄那些宝石时还要专注得多。
李皓在旁边忍不住嘲他:“你是小孩子吗?”
“不懂风情。”孟瑜瞪了他一眼,“闭嘴吧你。”
他这会儿一扫方才的郁闷,本就长了一副天生带笑的面容,现在自苦恼中兀然绽出笑靥更是让人看了欢喜不已。即便玄明心事重重,此时也不免松懈下来,温声轻道:“我执黑子,你先?”
“行啊,我先。不过和尚,你可要小心了。”孟瑜执一白子,颇有些骄傲地落子在棋盘上,“下棋可是我拿手的玩意儿,你要小心了。”
瞧他说这话时眉飞色舞,简直鲜活极了。也不知道他一个出世不久的小妖魔怎么就精通棋艺了,玄明倒也不介意他这是说大话还是真的,只将指间黑子落入棋盘中,棋子落在纵横交错的格点上,伴随他的声音发出低而沉的声响:“那便巧了,我也略通一二。”
玄明见孟瑜那样自信满满,还以为他会在棋盘上大杀四方,然而下了一会儿却发现并不是这样,看得出来这小妖魔在棋艺上确实有些功底,但是棋招软绵绵的,显然是心不在焉。
孟瑜确实是有点心不在焉,他一会看几眼趴在旁边的李皓,一会又偷瞄坐在对面的玄明。手里的一颗白子能被他捏热,然后他似乎是暗自给自己打了气,接着试探般地问:“玄明,你看李皓是睡着了吧?”
玄明搞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好像是?”
“那也就是说,”孟瑜原本好像是想忍住的,但最后还是小声笑了出来,带着显而易见的窃喜,“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咯。”
那话语中的意有所指实在太过明显了,令玄明蓦地怔了一瞬,他手中的黑子也一下落错了地方。
偷瞄玄明却发现这人好像没什么反应,孟瑜有些急了:“你怎么不说话呀?”他不太甘心地小声道,“……明明好不容易只剩我们两个独处了。”
孟瑜向来不怎么会隐藏自己的小心思,他那样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总被李皓嘲笑说是傻子,但这时候居然显得令人难以招架,偏他自己还毫无自觉,还在那一个劲地不满:“玄明!你理一理我嘛,难道你就不喜欢只跟我一个说话吗?”
那声音拉得又长又黏——他是从哪学来的说话方式啊,撒着娇跟人生气,却一点儿都让人讨厌不起来。
玄明只觉得拈着棋子的指尖有些发烫,他压根就没来得及看清棋盘,手中的棋子就胡乱地落了下去。
哦,这回大约又下错地方了吧?
“玄明,”孟瑜还在用那声音喊他,像是有蜜糖就含在嘴里一般,“玄明……!”那里面夹带的笑意与依恋,简直赤裸得叫人脸红。他见都到这个份上了,对方还是没多大反应,一个劲儿地低头看着棋盘,便有些气愤地伸手去扯对方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