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从梦中惊醒,看到窗外的雨噼里啪啦下个不停,狂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豆大的雨滴敲在窗户上,和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一起,搅扰得人无法安眠。
不过林砚并不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雷雨醒来的,而是因为刚刚做的噩梦。
说是噩梦其实也不恰当,因为那是林砚自身的记忆,只不过以梦境的形式展现出来罢了,如果真要说是噩梦,那他恐怕是活在噩梦里。
不知道为什么又做这个梦了,明明自从变成猫咪,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这个梦了。林砚忍不住把自己往温暖的猫窝里缩了缩,明明身上还盖着小毯子,却还是觉得通身冰凉。
那寒冷不是外界带来的,而是从他每一根骨头的缝隙里钻出来,沿着他的血管流遍全身,由内而外,好像要把他活活冻死。
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个梦了,他总是时不时就做这个噩梦,在每次他以为自己走出来了的时候。
那是他三岁的时候吧,起因似乎是爷爷生病了,爸爸开车带着全家人去医院,却在路上被交警拦了下来,因为超载。
车上一共六个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自己和当时才一岁的弟弟。
爸爸被那个交警叫下车,说是好像是要交罚款还要扣分,然后爸爸就突然生气了起来,他猛地拉开了后座的车门,拎着自己的领子把自己拖了出来,然后重重地甩在了柏油马路上。
他说:“这个儿子我不要了。”
想到这,林砚猛地打了个寒战,这句话像一个诅咒,无论他年纪多大,离家多远,都如同寄生虫一样扎根在他心里。时不时冒出来,然后嘲笑他:你看,连你爸爸都不爱你,不要你,这世界上,会有谁爱你?谁要你?
说来可笑,林砚并不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很多小时候的事情都已经记不清了,可唯独这件事,他明明拼命地想要忘记,却时不时在他的梦境里重演,清晰得好像在嘲笑自己。
林砚甚至记得,脑袋磕到柏油马路上的疼痛感,粗砺的石子划破他的额头,鲜血流到他的脸上,热热的,浓烈的血腥味一个劲地往鼻子里钻。
他还记得车门被拉开时的茫然,记得医生说他以后额头上可能会留疤时的绝望。
小孩子怎么会懂绝望呢?
小孩子怎么会不懂呢。
林砚圆圆的猫眼不知何时被泪水浸润了,好冷啊,有没有人可以抱抱我呢,一下也好。
林砚甚至恶毒地想过,为什么爸爸当时没有把脾气发在弟弟身上呢?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呢?
这些年,他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他到底哪里做的不好,为什么爸爸妈妈就是不喜欢他。他努力地学习,考上最好的大学,为什么在爸妈眼里,却还没有弟弟稍稍的进步来的重要。
我是不是不配被爱呢?
窗外又炸响了一声雷鸣,林砚突然想起沈十安。想起男人抱着他时怀抱的温度,想起他温柔地抚摸自己皮毛的触感,想起他叫自己煤球时候温柔的语调,想起那天被沈十安抱在床上睡的温暖。
今天雷雨,就当自己害怕打雷,偷偷钻进沈十安的被窝里也没关系吧?反正就一个晚上,偶尔冲铲屎官撒一下娇,也没关系吧?
林砚爬出猫窝,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走到沈十安床边,床上的男人睡得正香,看起来丝毫没被窗外的大雨打扰。
三个月的奶猫三两下就灵活地爬上了饲主的床,林砚本来想在床尾的位置凑合一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到床头去;等爬到了床头,盘在枕头上,林砚又想被沈十安抱进怀里。
他以前明明是很容易满足的呀,林砚心想,一定是沈十安对他太好了,才把他变得这么贪心。
沈十安在梦中就觉得身边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动来动去,甚至还试图钻进自己的被窝里。
男人被搅得烦不胜烦,他怒气冲冲地睁开眼,打开了床头的夜灯,就看见一只小煤球正颤颤巍巍地往被子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