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的清河市,虽然白天温度火热依旧,晚上从地平线处却已经开始吹起了凉风。老旧的巷子口,盘根错节的老树树叶簌簌作响,投影到大地上的月光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徒留下一地细碎剪影。
老旧的居民楼里,年久失修的楼梯感应灯一闪一闪,贴着喜庆福字的房门被远远隔离在防盗门后。
被遮去光辉的黯淡月色斜斜入窗,拥挤的狭小客厅里,犹如在磨砂纸上划过的沙哑嗓音在身后突兀响起:“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盗窃者溜进一贫如洗的贫民家中,要求贫民把所有值钱的东西交出来,听起来这像是一句天大的令人忍不住捧腹的笑话,然而屋内的两个人都没有因为这句话发笑。
顾臻然垂眸,他的背脊绷得笔直,整个人蓄势待发,宛若一只在夜色中捕猎的黑豹。右手悄然伸进口袋,直到手指尖触碰到一抹锋利的冰凉。
他眯了眯眼,从刚刚一触即离的交锋中提取信息,在心里回忆,这个声音属于谁。
男性,年龄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体重一百四到一百六,身高在一米七五到一米八,虽然故意压着嗓子说话,但还是能听出一丝原本的音色。
动作干脆利落,对自己拥有强烈的自信,喜欢将猎物玩弄在鼓掌之中。
在顾臻然的印象中,有这种癖好的人可不多,他顿了顿,脑海中闪过某个人影。
黑影似乎并不打算等顾臻然的回答,任务般说完那句堪称笑话的话,他身形一动,冲着不远处愣着发呆的人冲去。
不过是运气好躲过了刚刚那一击,接下来,对方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看着不远处被吓得愣住发呆的人,黑影的心中还有点不屑。就这么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高中生,居然还要自己出手。
冰冷的刀锋在黑暗中划出无声的银色的弧度,就在黑影以为自己即将完成任务时,愣住的人终于有了动作。
拳脚相加,你来我往,桌椅倒地,纸张纷飞,拥挤的狭小客厅被弄的一片狼藉。
一阵无声的较量之后,猎人与猎物的关系彻底转换。
细细的铁丝绕着手掌绕了一圈,在手心勒出细细的痕迹,两端被磨得尖锐发亮,透出冰冷的气息。
顾臻然下手极有分寸,铁丝的一端被牢牢捏在掌心,丝毫脱离不得,另外一端被推进对方脆弱的脖颈中,距离颈动脉仅有一公分的距离。
只要再歪上一个公分,温热的血液将会喷涌而出,将对方的衣衫前襟彻底打湿。
黑影捂着脖子,鲜红的血迹顺着指缝汩汩流出,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嘴里嗬嗬地发出难听的声音。
对任务目标的轻视使他此次栽了一个大跟头,所有的鄙夷和蔑视都将以生命作为代价,使他永生铭记。
顾臻然面色不变,低沉的声音毫无起伏:“是谁派你来的?”
用浓重的夜色为自己作掩盖,隐藏在门后随时准备一击即中,嘴里说着贪婪的话,动作却是与之不符的狠辣果决。
除了那个人,顾臻然想不出还有谁会这么想要对付自己。
嗡嗡嗡,手机的持续震动打破两人间的沉默,顾臻然将黑影制住,腾出一只手去摸对方口袋里的手机,将手机摁亮,果然看见了自己想要看到的消息。
顾臻然快速地摁下几个字回复,凉凉地瞥了对方一眼,将手机放回他的口袋。
黑影眼里露出一丝绝望。
“他让你来干什么?”
黑影嘴唇蠕动几下,想要反抗,扎进脖颈间的冰凉温度使他不得不屈服,最后破罐子破摔,断断续续地将自己的目的全盘托出。
对方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毁了顾臻然。
想要毁掉一个人有很多种方式,最直接的是从身体上进行打击,至于另外一个,则是摧毁他的心理防线。
流言蜚语不足畏,流言蜚语可杀人。流言蜚语在某些时候,比世上最锋利的利刃还更能伤人。
假的若是没有信服力,那就让假的变成事实。
进门的那一句话不过是个幌子,隐藏在谎言之下的真实目的,总是更加卑劣。
反正他也有个那样的妈,不管做出什么堕落的事情都有迹可循,不是么?
听着黑影断断续续的话,顾臻然眼底一片漠然。
“滚吧。”
他松开压制着的人,对方死里逃生,眼底闪过难以置信的光,跌跌撞撞地离开。
顾臻然垂首站立在狭小的客厅,铁丝的一端紧紧缠绕在掌心,另外一端仍旧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血水。
血腥气浓烈到令人忍不住想要作呕,黑暗犹如午夜的潮水,汹涌澎湃将他口鼻淹没,顾臻然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眼底一片死寂。
既然已经重来一次,他便不会再让自己重蹈前世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