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学成几何？”眉目爽朗的男人撩开宽袍，将手轻轻探向女孩的书。
女孩未及豆蔻，头两侧缀着两个小髻，两绺短发垂在耳旁，因处春初，白嫩的脖颈旁围了一圈狐裘。她浓眉大眼，该是未长开，带着孩童中性的可爱，但面容过于沉静，神态倒有些像深宫里的贵人。她将书递过，抬头看着弯下腰来的男人：“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焉。”
男人不笑时有雍容之气，笑时却是平易近人了不少。嘴角仿佛微微上挑的笔画，却使整个人鲜活起来，只这一笑，女孩便学了很久：“很好，诵读有几分夫子韵味。讲的是乐学之道，但不可盲学，也需择其善者，看到其后一篇方能领会。“
女孩直直望向他：“可我觉得是与人之道。“
男人停住了翻书，笑着看向她：“何解？“
“三人行则必有其师，乃是对所有所见之人，皆见其长，一视同仁。“
男人将毛笔敲了敲她的头，见女孩疼得龇牙，笑得便更欢畅了：“长进不小，生出了自己见解。但不可急于一时求成，留了个念想也是好的，到后来再慢慢推演，否则爹怕你看不进这枯燥经书。“
女孩抱着头不满地轻喝：“爹此前说读书以静为宗，怎得现在又来怀疑姝儿，又不是千金小姐和外头市井野猴，怎会生厌！“
“哪习来的市井之语，可是做饭的刘婶教你的。“虽是训斥，但男人的语气仍是十分轻柔，”不过爱书也是好的，待会我择些愚忠愚孝的故事去了，免得禁锢你学识。“
“还有那些酸诗也从竹卷上刮了，姝儿不是深闺小姐，无需话本和诗画过活。“女孩撇嘴。
男人将案上瓷瓶里枯去的旧枝换下，让小厮去后院折来一枝新柳，叹息向女孩道：“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那竹卷是爹好容易从民间寻来的前朝遗卷，都来之不易。读书同换柳，谁知往后偏爱什么，留着总归有益。“说罢他刮了刮女孩的鼻子，带着欣慰道：”我的姝儿总归与寻常女儿家不同。“
他沉吟片刻，想起什么又续道：“彰儿也快回来了，十五需备小宴接风，届时你可向他讨教一番。“
女孩看起来很兴奋，小脸涨得红扑扑的：“哥，哥会听我所言吗？“
男人笑得开怀：“彰儿是你兄长，你们便是一条血脉相连。他每回写信都问起你，在国子监也是好学，怎会不听？他怕是会先来寻你。”
女孩高兴地点点头，外头侍女来传饭，男人便将笔砚收好，拉着她的小手向厅堂走去。
走廊很长，有一段过花园的小径。一旁桃树枝桠上还挂着昨夜凝上的霜雪，早春的阳光从他们一侧洋洋洒洒地铺陈，前面传来了米饭的香气，有婢女和小厮在锅碗瓢盆间忙乱的声音，男人牵着她的手走在了前头，阳光照在他肩上，另一边便拢在回廊的阴影里，花木在她的视野中后退，只剩他回头看向她，阳光浸润在含笑的眼角。
“怎么了，爹？”
“紧跟上，没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