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2)

“将军使婢事淑子衣食,”年轻的女婢恭敬行礼,“淑子可唤婢皎佼。”

皎佼。

她点点头,陌生的发音在唇齿间碰撞几次,显得有些生涩笨拙。皎佼放缓了声线:“皎——佼,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陈风.月出》。

她露出明了的微笑:“唱月怀人,很好的名字。”

皎佼也笑,她也很满意自己的名字:“淑子可能起身?”

她撑起身来,倚着墙饮下一盏清水:“这里是什么地方?”

“韩都新郑,旅贲将军府,”皎佼回答了,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是将军在河边救下了淑子。”

新郑,韩国王都。旅贲,诸侯禁军。

这里是……先秦啊。

她微微垂眸掩盖住奇异的神色:“多谢将军的救命之恩,不知道我是否可以当面向将军道谢?”皎佼将饮尽清水的容器放回案上:“淑子不必着急,先养好身体,将军自会来寻。”

她点点头,闭上双眼。

这个十四岁的身体不属于她。

蜀地娇养的幺女,父母双亡随兄嫂北上寻亲,途中暴雨马惊,少女努力地随着沿途躲避,终究还是体力不支晕倒在路边。

然后身体里就变成了她,活了二十多年,毕业在即却突然猝死的未来博士。

她揉了揉额头,睁开眼,皎佼还不曾离开。

肚子在发出令人尴尬的声音,她不由有些赧然:“皎佼,我想去……上厕所。”见皎佼一脸不解,她抓紧了衣角:“就是……我欲如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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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的厕所也难免辜负她的期待,苍白着一张脸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才蹲下去。但当接过皎佼递来的干净厕筹时,她的脸色更白了一些。

她的专业由温饱与闲暇诞生,她的家境自然也算不错,何况国内基建发达……这种东西她真的没有用过。

“皎佼?皎佼!”她捂着鼻子唤门外守着的皎佼,“有没有其他东西可以用?”

“这是新的厕筹,不曾有他人用过,淑子且安心用之。”

她沉默了片刻,决定说实话:“我不会用这个。”而且用这个会长痔疮。

屋外也沉默了。

她缩了缩屁股,昨夜暴雨倾盆,今晨徐风微拂不免有些凉意。

半晌,皎佼决定暂时放下自己的震惊:“淑子平日用的是……何物?”

“纸——”一个字吐得犹疑,她想起了用于书写的纸是东汉蔡伦造的,用来擦屁股则是元朝建立的时候了。这个时候即使有纸,也不能有用于日化的质量。她有些泄气,准备老实尝试一下使用厕筹,皎佼却扔下一句“淑子稍等”快步离去。

她盯着手里的厕筹神情有些复杂。

皎佼的意思应该不是……让我自行风干吧。

好在皎皎很快就回来了,递进来几张质地柔软的东西,她接过来一看,心头猛地一跳。

这个东西……好像真的是纸。

柔软的质地,泛黄的颜色,味道……也罢,在此处或许是闻不出来。

她解决完个人问题,又被皎皎领着去净手熏香。重新回到自己房间躺着,她似乎是无意地问道:“不知道刚才的纸哪里可以买到?”

“淑子容禀,如今纸并非可以随意质买,方才婢取来的,乃去年卫候赠予王上,王上赐予将军的。”

所以为何她似乎平日里一直在使用呢?皎佼抬头看她:“另,婢有二三问,乞淑子答。”

她放开纠缠于“卫侯”的思绪,做了个示意:“理所应当,皎佼但问无妨。”

“不知淑子名姓?”

她张嘴欲回,却眉目一动。

少女父母双亡,兄嫂不慈,亲戚难依,她又何须为她活着。

“淑子?”

她抬头,神情有些黯然:“宁姓,先父取名,昭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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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言她乃宁姓?”韩璟拨亮烛心,“可她兄嫂所言,并非如此。”

皎佼低头:“宁姬知其惊马流离乃兄嫂不慈故意为之,婢以为……宁姬并不想再回去了。”

他点点头,若有所思:“她兄嫂所投,据其邻里所言,也并非慈和良善的人家。若是她曾知晓,那不欲归家也是合理,只是如此坚定,实为难得。然,你言她行止言态端有家教,自称宁姓与似惯用纸……有些可疑。”

“并无妨碍。”一位圆脸侍女膝行上前,扬起脸,眉眼风流带着几丝媚意,“放于眼下,将军恰可察之用之!”

韩璟没说话,指甲敲了敲烛台的侧沿,昏黄的火光中指甲显出莹润的光泽。

半晌,他开口:“可都准备好了?”

圆脸侍女叩首:“俱备矣。”

“善,”韩璟对她露出个微笑,“那便先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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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昭同理了理袖子,缓步朝着长亭末端走去。

孟夏的日子,池中嫩绿翻卷,两侧也是绿意盎然。然而太阳正在升高,周围的空气逐渐带些暖融微醺的意味,清脆的绿意也变得粘腻晃眼起来。

好在那尽头跽坐的青年人,衣饰干净清爽,姿态挺拔利落,无端地驱散了些闷热。

宁昭同生疏地行礼:“拜见将军。”韩璟起身相迎:“宁姬请入座。”

她依言而行,抬头,看到他含笑的眉目与锋锐的唇线。

瞳孔纯黑,脸颊饱满,没有内呲褶,眼距适中,鼻梁挺拔……不太像汉族人。

“宁姬近来可还有身体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