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皇城,首辅府。

晖光斜照,抄手游廊外花团迎风摇曳,柔化了秋之萧瑟。

倏尔,一道突兀声炸开在后罩房内。

“我不要给太监做对食!”

一名穿着粉色襦裙的少女在闺阁内发着飙,少女身姿玲珑,俏丽芳华。

炯亮的杏眼透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紧抿双唇,露出两个浅浅酒坑儿,虎着脸的模样,好笑又可爱。

少女之愁,来自被宦官逼婚。

他的父亲乃北盛国首辅,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却因一名得宠的宦官处处碰壁。

新帝初登大位,皇权被司礼监独揽,本该效命于皇帝的三厂一卫也被司礼监控制,司礼监由两名太监坐镇,为首之人是提督太监,人们都要尊称一声宗主,另一人是掌印及兼笔太监魏仲。

其中,三厂包括东厂、西厂和内厂,由阉人组成;一卫指的是锦衣卫。

现今朝堂,阉患猖獗。

——

内寝里,容首辅端着茶盏,看着暴走的嫡次女,劝道:“俏俏,为父已经允诺了宗主,没你拒绝的份儿。”

容俏嘟嘴,“那我就去投湖自尽!”

容首辅重重搁下茶盏,“你去。”

“......哼!”容俏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毫无仪态可言。

北盛国的宗主权倾朝野,可他毕竟是个阉人,她堂堂首辅嫡女怎可嫁给一个阉人?

“爹,您这叫卖女求荣!”

容首辅扶额,“算爹求你,成吗?”

“不成。”

容首辅苦口婆心道:“宗主统领厂卫,专权霸道,各大衙门受其牵制,爹若不在宗主身边安插眼线,早晚要向陛下和百姓提头请罪。”

容俏显然不认同,“您当宗主傻?他能猜不出您的用意?您把我送去宗主府做人质,会反会受其威胁。”

都说宗主有颗七窍玲珑心,怎么可能让人监视!

“可宗主张口要你了。”容首辅抬起手,隔空点点她,“谁让你在中秋宫宴乱出风头,你不当众瞎显摆,宗主会注意到你?”

容俏心虚,脖子一梗,“那您也不能屈服啊,再说,宗主是佞臣,您怎可与他同流合污?”

容首辅大袖一甩,起身往外走,谁说大家闺秀就知书达理,谁说女儿就是贴心小棉袄,这些在容俏身上通通不灵验,容俏就是容家盛开的一朵奇葩小花,纨绔调皮,不服管教。

容俏横在房门口不让老爹出屋,容首辅揪住她耳朵,容俏咧咧嘴,“疼,疼……”

容首辅:“下月中旬,宗主会亲自前来迎娶你,做对食的确委屈你了,但爹也实属无奈,你嫁过去以后机灵点,想办法收集宗主祸乱朝纲的证据,爹再集结忠义之臣联名参奏。”

“我不嫁!”

容俏揉揉耳朵,“爹,您乃群臣之首,一个宗主让你熊成这样,以后那些厂公、锦衣卫岂不都要站在您头上耀武扬威?”

容首辅吐口浊气,父女俩都是一脸倔,他献出亲闺女,真的很难过,但他觉得将计就计不失为一出好计策。

推开女儿,大步离去,“事已至此,不容置喙。”

语气听起来绝情,掩埋在衣袂下的拳头却咯咯作响。

容俏拍拍衣裾上的尘土往闺阁走去,想到给阉人做对食,不禁恶寒,那还不得天天被滴蜡、火烫、小皮鞭啊……

她是皇城小霸王,岂有被欺负到家门口的道理,坐以待毙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当晚,容俏决定去跟宗主谈谈,恶心恶心他,争取把婚事告吹。

月上中天,夜凉如洗,她一身男子打扮,走在疏影横斜的大街上,街上除了喝花酒的公子哥,还有寥寥打更人。

临街两旁的青楼门庭若市,姑娘们倚在二楼窗棂前,抖着香帕招引生意,“呦,姐妹们快瞧,楼下那位小公子长得真俊俏。”

闻言,容俏抬头,佻达一笑,端得是风流倜傥,引得姑娘们娇笑连连。

容俏收回视线,望向街道尽头,前方走来几个搂着姑娘喝花酒的……太监,油头粉面,嘴里操着风流话。

他们全是宗主的走狗。

夜风送豪情,容俏真想一剑刺穿宗主的心口,然而凭她目前的实力,只能想想。

……

宗主府坐落在皇城最贵地段,府门三间一启,门钉金灿,乃郡王府建筑规格,足见宗主的嚣张气焰。

没有拜帖是见不到宗主的,幸好她从小习武,功夫一流,因此,她像夜猫一样悄无声息潜入内院。

实际上,容俏笃定,即便被护院发现,宗主也不会伤她,毕竟她是首辅嫡女,宗主还是要给首辅几分面子的。

她躲在游廊里,蹲在书房外听墙根,屋内好像有访客。

夜如泼墨,秋萤缭绕游廊外的小红菊。

书房的窗棂上映着橘光,里面时不时传来低沉轻笑,交谈的氛围还算不错。

容俏对交谈的内容不感兴趣,困得直打哈欠,戒备的同时不禁抬头望月,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宦官专权已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早晚必败落。

突然,她听到一声细碎的闷哼,半支起身子,舔舔指尖扣漏了窗纸,入眼一幕委实震惊……

书房内的访客是东厂厂公,提督太监商篱。

此刻,商篱已经打晕了宗主,宗主的头偏向窗棂方向,嘴角冒血。

商篱一松手,宗主如断线的风筝倒在了猩红毡毯上。

容俏瞠目结舌难掩震惊,心脏怦怦跳,随后又是一阵狂喜,这个祸国殃民的大太监被人暗算了,可喜可贺!

不过,商篱和宗主曾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现今为何自相残杀?

容俏深知窥探到了一桩巨大阴谋,若想活命,必须马上遁走,她捂嘴后退,却不小心踩到了廊道上横斜交纵的枯枝。

闻声,商篱冷目睇向窗外,容俏脚底抹油预备跑路,商篱抖出鞭子,鞭子破窗而出,缠住容俏的腰,对方手腕一用力,将她拽进屋子。

容俏随即被人按在地上,眼前是宗主面如白蜡的脸庞,已经彻底晕厥。

容俏赶紧表态,“我什么也没看到!”

商篱单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握着玉簪抵在她的脖颈上,用眼神示意她噤口。

由于动静较大,惊扰了宗主的十七卫,护卫长上前叩门确认情况,“宗主、东督主,可要小人进去伺候?”

“不必,刚刚有只耗子,被本座弄死了,本座跟东督主还有要事商议,尔等去外院守着吧。”

一道不男不女的声音传出,护卫们听出这是宗主的声音,故而躬身退下。

刚刚发出声音的人不是商篱,而是被按在地上的容俏。

她会模仿宗主的声音,这让商篱有些惊诧。

十七卫一走,屋内再次闹腾起来。容俏张口咬住对方虎口。

商篱狭眸一凛,簪尖嵌入她细嫩的皮肤。

容俏拼命挣扎,“死太监,你想杀人灭口啊?”

她不按逻辑,满地打滚,商篱桎梏住她,询问道:“你是谁?”

容俏滴溜溜转动瞳仁,想为自己争取活命的机会。

对方暗算宗主,要么是奉旨行事,要么说明他与宗主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总之,他是宗主的敌人,所以……暂可与他套套近乎。

故而瞎掰道:“我来为民除害!”

商篱敛眸,视线向下。

容俏闹个大红脸,被阉人撂倒真丢脸,传出去她还怎么在皇城混?

“死太监,看什么看。”

商篱扣住她的手腕,静静打量她,瘦瘦小小的豆丁,看不出性别。

容俏缠了裹胸布,加之还未发育成熟,脸蛋肉乎乎白净净的,很像瓦肆唱戏的优伶。

商篱冷笑,“因为我是太监,你就可以随意谩骂?”

他的声音如玉捶敲击编钟,清舒悦耳。

“就骂你了,怎样!”容俏不怕死地顶嘴,如今她仇视一切不男不女的妖人,恨不能抽其筋食其肉,险些忘记自己才是那块砧板上的鱼肉。

商篱不怒反笑,容俏觉得他的表情很僵硬,好像带了张□□。

商篱继续问话:“你恨太监?”

“嗯!”

“挺无畏啊。”商篱拍拍她婴儿肥的小脸,“绿林好汉?”

容俏继续挣扎,“死太监,别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