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红须恶鬼拖进岩浆,卫燃犀的心里有几分得意。
在别人看来,她或许是在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可对她来说并非如此。
身体投入炙热岩浆的刹那,浑身汗毛孔争先恐后地张开,欣然接受火焰的洗礼。这通体舒畅的感觉却让卫燃犀打从心底油然生出一股憎恶的情绪,但听见恶鬼在火焰的炙烤中发出惊惧的悲号,她又不可避免地感到几分快意。
把痛苦加诸于他人身上时毫无恶感,如今自己要死在火焰的折磨下却怕了吗?真是讽刺。
卫燃犀闭上双眼,阻挡住红须恶鬼的拼命挣扎,就在岩浆即将把二人完全包围的前一秒,一阵凉风穿透火焰,扑面袭来。
轻柔的力量凭空出现托在身下,紧接着那股被高温炙烤的舒畅感刹那间从卫燃犀身上褪去,失重的感觉席卷全身,她睁开双眼,恰好看见一张张白纸围绕在身周,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放肆的火焰阻隔开。
洁白的纸张载着卫燃犀回到地面,同样被拉回来的还有奄奄一息的红须恶鬼,一人一鬼还保持着同归于尽的姿势。
“人类,我杀了你!”
青须恶鬼看着虚弱的同伴,它目眦尽裂,凶狠目光锁定卫燃犀,高大身躯卷着狂暴阴风奔来。
卫燃犀立刻松开红须恶鬼,敏捷地闪到一旁满脸戒备,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无奈嗓音:
“到此为止吧,青须鬼。”
帮手?
卫燃犀警觉地看去,发现不远处多了一名文质彬彬的男人。
比起围着脏破麻袋的恶鬼兄妹,男人身穿西装,鼻梁上挂着一副金边眼镜,打扮得像个房地产销售界的杰出人才。
这样一个和一般人类别无两样的男人,却只用一句话就让愤怒的青须鬼满脸忌惮地停下了。
卫燃犀后背紧绷着,一眨不眨地望着男人,半空中如白蝴蝶飘舞的纸张整齐划一地飘去,一张张落入男人手里的笔记本中
男人脚边趴着的是刚刚逃出生天没多久的王文宇,他四肢背在身后扭得像个麻花,对着卫燃犀哭得悄无声息,真是可怜弱小又无助。
然而在场的却没一个有闲心关注他,伫立在战场边缘的西装男人目光扫过众人: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事情还不明显吗?”青须鬼淬了毒的目光始终黏在卫燃犀脸上,心中大概早已把她撕碎了千万遍,“区区人类竟敢擅闯地府,恶意行凶打伤鬼差,罪行重大,正好扔进油锅给那些新来的做个榜样!”
“没错!”红须鬼刚缓过神就附和道,它和青须鬼对视一眼,两只恶鬼张开利爪,随时都有可能扑上去按住卫燃犀。
对立面多了一个劲敌,卫燃犀又失去了趁手的武器,现在冲上去战斗和送死根本没什么两样。但即便如此,卫燃犀也从没想过和鬼争论,她调整了站姿,以便随时应对恶鬼们的攻击。
西装男人将温和的目光递给卫燃犀:“是这样吗?还是说,您另有隐情?”
见卫燃犀依旧一言不发,他甚至还指了指自己,自我介绍道:
“我是隶属地府阴曹部的公务员,您可以叫我宋华,或者小宋。人类闯入地府是很少见的事情,毕竟已经几百年没见过人类了,我们执行部的同事或许有些激动,您受了冒犯的话大可以向我说明,虽说职位不高,但我会尽力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像是打官腔一样端正的话让卫燃犀皱了皱眉,丝毫不明白这只自称宋华的恶鬼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是害人之前的恶趣味?
同样内心复杂的还有恶鬼兄妹。
宋华顶着柔弱的人皮在遍地极恶之鬼的地府中游走,虽说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却从没哪只鬼不长眼敢去招惹,甚至连阎王都敬他三分,现在他却对一个人类热情得过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时间,两只恶鬼举着爪子犹豫着,不知道究竟该抬起还是该放下。
正当气氛诡异地沉默时,一道弱弱的声音从宋华脚边响起:
“冤、冤枉……”
耐心、细致、公平公正,再加上一副正常模样的皮囊,宋华的一切都符合王文宇心目中对于自己同类的印象,他甚至天马行空地想,或许宋华就是个人类,留在地府是为了监视这里的恶鬼们,以免像他这样的人惨遭恶鬼的毒手——如同荧屏上忍辱负重的正义使者,为了全人类的安全不得不和非人们打交道。
王文宇天真地想着,把自己的全部遭遇和盘托出,对宋华的热切比看到卫燃犀时更胜一筹,连恶鬼兄妹强迫他结亲的意图都说了出来。
宋华耐心地听着,喟叹一声:“原来是这样啊……”
卫燃犀清晰地看见他没有一丝惊讶神色的脸,显然宋华对两只恶鬼的恶行一清二楚,王文宇却鬼迷心窍般把他当成救世主,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自己的痛楚。
蠢透了。
这样想着,卫燃犀垂下眼眸:
“恶鬼吃人,难道是你们地府约定俗成的规矩吗?”
清冷的嗓音一响起,红须鬼率先嗤笑出声,王文宇搞不懂状况,迷茫地张着嘴。
可不是么……这里可是地府啊。
宋华笑眯眯地看着卫燃犀,忽然脸皮一僵。
卫燃犀看见他骤变的神色,正在奇怪,身后传来一身轻响,她微微侧头,发现伏魔轻悄悄落在自己身后,宽大的袖袍随意一甩,好似漫不经心。
“青须红须捉活人、噬生魂,三十年内不能走出地府半步,至于这只鬼魂……他的身体损坏,无法再返回阳世,不如我给他安排紧急通道,让他立刻投胎,您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