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猛地弹开，在全班同学的注目下，卫燃犀沉着脸走进教室，径直来到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下。
昨天她走了整整一夜，才终于从荒郊野外走回A市，打车回到家时天几乎已经大亮，想起上午十点还有课，卫燃犀又马不停蹄地来了学校。认真算起来，她走了至少十三个小时，要不是有手机导航和电击棍，能不能平安回到A市还难说。
那只妖怪绝对是故意的！果然还是尽快切断联系，否则就只能一直这么受制于人……
卫燃犀疲倦地揉揉眉心，低头拉开书包摸索课本，无意间听见周围同学的窃窃私语，她的目光落在书本上，耳朵悄然竖了起来。
“真的？到现在还没出现？”
“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都好几天了，听说家长都闹到校长办公室了……”
“你们是在哄我吧？要是真发生这样的事情，家长怎么不报警？”
“学校论坛上有人发布了这件事的帖子，你去看看就知道真的假的！”
“对对对，那篇帖子我也看过，说得可详细了，听说失踪前几天他就古里古怪的，跟撞了鬼似的……”
前门再次打开，教授走上讲台，刚才还交头接耳的学生们立刻停下动作，然而流言已经在短短的几分钟内散布。
失踪，论坛，鬼。
卫燃犀的困意一扫而空，她冷着脸摊开课本，看一眼讲台，教授正头也不抬地讲解着课件，卫燃犀于是掏出手机点进校内论坛。
平常校内论坛十分冷清，只有小猫两三只发布一些有关学习的经验帖，今天卫燃犀点进论坛，手机立刻转入缓冲页面，过了三秒才进入论坛，可见访问路径的拥挤火爆。
帖子已经盖了十几页高楼，看起来颇为危言耸听的标题改成红色，飘在论坛的顶端。
发帖人自称本校的大三学生，大概是害怕的缘故，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叙述极其混乱，卫燃犀忽略对方土拨鼠似的一长段“啊啊啊啊”以及种种表述惊恐的言语，爬了好几页楼，才拼凑出大致的情况。
一句话总结就是——有人失踪了。
单单这一件事确实不会引起那么大范围的恐慌，毕竟失踪人口哪里都有，真正关心的人却很少。前年A大有个女生在校门外的大马路上晨跑，到了拐角突然被几个人推到面包车上带走，整个过程都被对街的摄像头拍下来上传到了网上，当时还登上了晚间报纸头条，但当地市民讨论起来，在意的都是自身的“安全”，而非“失踪”本身。
这篇帖子之所以火爆，除了这次的失踪者是一名男生，失踪前几天还变得慌张古怪以外，最主要的是这名男生不是被任何人带走的，而是在摄像头的记录下，凭空消失。
一眨眼，一个大活人就在摄像头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但这怎么可能呢？
发帖人或许只是想缓解一下惊恐的情绪，但从某一楼层提出“鬼神论”后，整篇帖子的走向就完全转变，每一层的发言者都在猜测失踪者被鬼缠上的可能性，甚至发帖人也开始回想失踪者之前古怪异常的行为，试图将这件事归咎于怪力乱神。
恐怖的气氛逐渐蔓延。当然也有人提出不同的意见，认为监控视频的异常只是由于摄像头故障，然而这种科学的言论在大部分人人都坚信有鬼怪在作乱时，一瞬间就被用各种经文刷屏的楼层顶了上去，没能激起半点水花。
一连刷到几十条佛经，其中几条还贴上了失踪者的生活照，卫燃犀皱了下眉头，为了找更多的线索，她耐着性子翻页，谁知屏幕一闪，密集的文字变成了一片空白。卫燃犀退出页面再点进去，发现一篇经验帖置顶在论坛顶部，有关失踪事件的讨论全都被删除得干干净净。
卫燃犀收起手机，再盯着课本，满脑子都是刚才在帖子里看到的信息。
综合发帖人吐露的全部信息，她觉得造成这起失踪案的始作俑者不是恶鬼就是妖怪，而她身边就存在着一个极危险的妖怪，不是吗？
一个星期前，她无意解开了封印，紧接着被小妖怪缠上，校园里又发生了绝非人力可为的失踪案……时间实在太巧了，巧到卫燃犀没办法不往伏魔身上联想。
透明玻璃将阳光的毒辣削减一半，空调风冷凝到有如实质般一点一点朝着四周推动，沉思中的卫燃犀打了个寒噤，忽然发觉周围静得可怕——老师、同学不知何时全都消失不见，她右手边的座位上却多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伏魔一手托着下巴，倚在桌子上悠闲地望着卫燃犀：
“我以为你会更早发现。”
卫燃犀转向窗户，窗外的校园和刚才没什么不同，灼热的阳光投射在地面上，偶尔有几个行人沿着路径匆匆走过，发生变化的只有他们身处的这间教室。
“这是你的障眼法？”卫燃犀轻声开口。
“没错。”伏魔的笑容让人生不出半点抗拒的情绪，“你不用这样小心，在他们眼里，现在的你和平常没什么不同，更没有人会听到我们的声音。”
说话间，伏魔的座位从座椅改为桌子，他望向卫燃犀的双眼：
“找到解除咒术的方式了吗？”
“这对身为妖怪的你来说更轻松吧。”卫燃犀垂下眼帘，把书合上放进背包，语气平静，“我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可做不到在妖怪面前还这样镇定。”
“不一定，万一我只是不想活呢？”
听出她语气中的嘲讽，伏魔挑了下眉头：“什么意思？”
“三天前，A大一名学生无故失踪。”卫燃犀刚掏出手机就想起那个帖子已经被删除了，她略一停顿，接着说了下去，“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消失，这总不会是人类干的吧。”
“不可能是人类干的吗？”
伏魔根本没把这当一回事，他的目光散漫地扫过卫燃犀捏着的手机，暗叹人类的奇思妙想，触及卫燃犀冷漠的目光，他眯起幽绿的眸子：
“你觉得是我做的？”
卫燃犀直直对上伏魔不善的目光：
“你不会伤害人类吗？”
霎时间，气氛紧张起来。
伏魔眯着妖异的狐狸眼，忽而笑了：“看来我怎么说你都不会信，不过人确实不是我带走的。”
“有什么证据？”卫燃犀的脸上写满了冷漠。
让一个人为自己从没做过的事而自证清白是最可笑的，但对方是只妖怪——视人命如草芥的妖怪。如果这场失踪真的和他有关，卫燃犀解开咒术无疑是助纣为虐，因此在安心解除和这只妖怪的联系之前，她无论如何都要弄清真相。
眼看伏魔沉默下来，卫燃犀本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了，却没想到对方沉思一阵，突兀地吐出两个字：
“地府。”
卫燃犀飞快地眨了下眼睛，伏魔再度扬起笑容，仿佛并不因她之前的咄咄逼人而感到半点不快：
“妖怪害人一般只取阳气，不捉生魂。时间够了，那些生魂自然会飘到地府，你既然怀疑我，不妨跟我走一趟，找到那鬼魂当面一问就什么都清楚了。”伏魔说完，又作出一副叹息的模样，“没想到没做过的事情也要被人冤枉……如果不是你我之间有联系，我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卫燃犀意动，却不打算泄露半点真实情绪，因此当伏魔望来时，她眉梢动了动，干脆利落地开口：
“我拒绝。”
“为什么？你不是很关心那个消失的人类吗？”
“关心是一回事，涉足其中是另外一回事。”卫燃犀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手紧紧扣住书包，“没有人会愿意为了别人的事情陷入困境。”
“是吗？那真是可惜。”伏魔勾了勾唇角，不再说什么，却也没有离开，依旧坐在桌子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