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1 / 2)

许献容不是第一次进宫了,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踏进皇后的寝殿。

许氏的女儿,出身高门显贵,祖父官拜尚书右仆射,父亲为尚书郎,常伴母亲出入宫廷。

可这一次明显不同,许献容低眉敛目,眼神堪堪停留在贾皇后描金绣凤的裙边,做出十分本分乖巧的样子,实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皇后与母亲的谈话。

无非是询问家中长辈安好,还有最近京里时新的衣料首饰罢了。纵然是许献容只有九岁,也明白这么些细枝末节的事儿是不值得皇后劳动大驾将她们母女二人宣召进宫的。

“春柳,将许小姐带去后院逛逛吧,那桂花开得倒还精神,值得一看。”

许献容忙把头抬起,看向了端坐在凤座之上的贾皇后,也只是一眼,并不敢细看,便赶忙谢恩跟着旁边的女官去了。

皇后有锦衣华服为饰,端庄威严,相貌却连中人之姿都谈不上。不过,其牢牢掌控后宫大权,区区三年便连根拔除以杨太后为首的杨氏外戚,胆魄和手腕令人惊叹。

说起来,杨太后为当今圣上的亲姨母,已故武元皇后的堂妹,在贾氏为太子妃时也是多番照拂,多次在先帝面前维护。可以说,没有杨太后的尽力护持,绝没有贾宁的今日。

落得这样的下场,不免令人唏嘘。

可朝堂之上人人自危,贾皇后有铁血手腕再加上得力的母族支持,将朝政紧紧攥在手中,又对中立的大臣安抚笼络,一时连冯氏宗室皇族也颇为忌惮。

许氏家族便是重点“安抚”的对象,这才有了进宫一行。

许献容年纪尚小,还有些贪玩,虽懂规矩,但是皇后和母亲的谈话实在无聊。

出来逛一逛也好,秋来萧瑟,可皇后的显阳殿有最好的花匠仆从侍弄,自然是景色如画,让人心情愉悦。

春柳跟在许献容的身后,时不时讲解一些新鲜花卉,都是小女孩儿们极感兴趣的东西,又不会让人感到话多,不愧是皇后身边侍奉在侧的女官。

“咳咳咳。”突兀的咳嗽声传来,可以感觉到那人正在极力隐忍,但还是没能忍住,随即便发出了更响的咳嗽声,引得许献容和身边的一干宫人看去。

这桂树旁边的菊花丛,正立着一位着月白色宫装的少女,虽头上只是简简单单簪了一支素菊流苏簪,但衣饰考究,且能够出现在皇后宫中,其身份不言而喻。

不等许献容反应,春柳已然叩拜,“拜见公主。”之后赶忙起身,轻拍少女的背部,接过刚刚赶到的公主的贴身宫人们手中的白狐皮绣雪中红梅的披风,就披到了少女身上。

许献容熟知皇室中人,知道面前这位便是贾皇后的爱女——河东公主冯宣华。

身边的宫人都在忙着照顾公主,没人关注她,许献容从容行礼“公主万安。”

面前的少女已经恢复过来,只是精神头不大好,虚虚地靠在身边的宫人身上。对她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抬手示意她起身。

相对于公主,许献容更愿意称她为一位温柔的少女。因为她全无皇室娇客的恣意和张扬,甚至眼中都没有皇室人惯有的骄傲自信的神采。

很难想象这居然是贾皇后的亲生女儿,苍白得接近透明的皮肤,柳眉杏眼,唇边一抹柔婉顺从,眼中时时蕴着恬淡的笑意。一点儿也不像皮肤黝黑,面目凌厉的贾皇后,倒是和其秀丽端庄的祖母武元皇后有几分神似。

许多年以后,当许献容历尽千帆,深处权力的漩涡无法逃脱。她才明白,宣华的眼中是对世事的无可奈何,是对命运的了然绝望。心如死灰之人,还有什么神采呢,温柔不过是掩饰绝望的皮囊罢了。

“春柳姐姐,你别怪他们了,是我自己看到花园里景色颇好,一时贪看,才一个人溜出来的。”

碍于许献容在场,春柳不便当场责罚公主身边不尽心的宫人,可事后一定会禀告给皇后。宣华深知母后的性格,这些宫人不死也得脱层皮,便出言维护。

“并非奴婢严苛,只是这些宫人实在可恶,这宫中上上下下谁不知公主最好脾气。若是这次轻饶了他们,岂非人人都可以怠慢了公主。”

“我这残破的身子,倒累得这么些人因我受罚。他们倒还好,要是累得你在母后面前失了体面,岂不是我的过错了。”宣华语气仍是柔柔的,但却暗含威胁。

看来这皇室娇滴滴的病弱公主并不是完全没有脾气的嘛。

在春柳跪下请罪前,许献容适时地开了口,打破了空气中的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