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酒量着实不咋样,宁浮思很少喝到吐。大多时候还没到吐的境地他就先犯起困,距离上一次彻底喝挂该追溯到四年前。
但这次,一回到酒店,他立马晃进洗手间,驮在马桶上吐了个昏天暗地。吐到后来胃里的东西全给吐干净,只剩苦涩的胃液,苦水吐完接着又干呕了一阵,眼泪都跟着溢了出来。
他闭着眼靠坐在卫生间的墙壁上,冰冷的瓷砖贴着后背,背后的凉意让他舒坦不少。
还知道不能在这坐着睡过去,他撑着墙壁站起,笨拙地刷完牙后把自己扒光了站到花洒下。凉水从头至下浇灌,终于缓回点劲。
手扶墙壁冲洗了许久,头晕脑胀的没有时间概念,也不知道冲了多久,凭感觉大概可以了,他关掉花洒,拿起浴巾随意抹了两下,便钻进被子中。脸一贴枕头,没一分钟就睡着了。
这一觉,他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间,总有旧梦前来打扰。
在梦境中,他看到还是婴儿时期的宁浮思,被苏婧文抱在臂弯里。她指着墙上挂着的照片,对怀中的婴儿说:“这是爸爸。”
婴孩黑溜溜的双眼转啊转,在墙上转了一圈后,转回到苏婧文的脸上,呀呀地喊着妈妈。苏婧文笑了笑,捏了下他肉嘟嘟的脸,继续不厌其烦地对着相片教他:爸爸。
梦里断断续续的,没等到他喊一声爸爸,梦境一转,他已经学会了走路。
路上黑漆漆的,他看到一个小小的宁浮思,跌跌撞撞往前跑,口中直喊着妈妈。顺着稚童呐喊的方向望去,宁浮思看到身着旗袍的苏婧文,踩着细高跟。那时候的她美极了,以至于他情不自禁跟着那个追逐的稚童往前跑。
跨出两步,宁浮思蓦然停住脚步。但那个摇摇晃晃奔跑的稚童还在执著地追赶。他越过稚童,遥望苏婧文的背影,还有她正追随的宁国安。
就像他追不上苏婧文的脚步,苏婧文同样赶不上宁国安的步伐。他们都急切地喊着最重要的人,却怎么都够不着。
宁浮思又往前走了几步,拉住稚童的手腕,他想说:别追了。但是那个小人儿还没等他开口,看到妈妈的身影不见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虽然知道身处梦中,看到眼下哭成泪花的人他也跟着无措起来,想去将他抱起,但手才刚伸出,梦又断了。
梦境转换,是他的卧房,门被锁着,他看到那个小人儿拍打着门,想出去,出不去。踮起脚尖够不着门把手,把他急坏了。宁浮思走到门后,搭上门把手,想帮他打开门。但任他怎么捣鼓,门还是锁得紧紧的。他听到一门之隔的地方传来啜泣,隐忍的啜泣声中伴随着物品落地的声音。
啪的一声响,声音突然变了调,是鞭子打在皮肉上的声响。冷眼看着那个被双手吊起的人,他记得那时候五六岁了吧。
“学不学!”宁国安一鞭落下,沉声问。
“不学!我才不要像你一样变成大坏蛋!”像沙袋一样被挂着的人倔强地回嘴。他龇牙咧嘴不愿意露出半分怯,摇摇晃晃的,远远看去,就像屋檐下的晴天娃娃,被风吹着摇摆不休。
“再给老子犟一句试试?”宁国安又举起手。
“大坏蛋!最讨厌的坏蛋!”衣服破了,声音变了调,他还是不肯妥协。
这次宁浮思没有上前,而是远远观看。但没容他多留一分,走马观花般的梦境再次转换。
他望着躺在床上的苏婧文,问:值得吗?对方没说话,但是同样倔强的眼神告诉了他答案。
直到现在,在这个梦里,他还是不明白。苏婧文到底在坚持什么?他盯着那张美丽的面孔,想去读懂她的内心,但突然间一阵钻心的痛袭来,伴随着让他上瘾的嗓音: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梦里的世界猝然间崩塌,地动山摇,断瓦残垣飞掠而来,在他的脚下,是一片废墟。四周闹哄哄的,却又死气沉沉。他抱着废墟中的刘毅,同他一起止不住地颤抖。
“为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句问询,是他自己的声音。宁浮思转过身。
“我已经出戏了。”回答他的是一个美丽女孩,那张脸他都快忘记了,算来相识前后还不到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