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陈渡最厉害的一件事,就是如果一件事自以为瞒住了别人,他可以表现得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日记被我发现之后,我没有和他大吵大闹,我甚至没有和他透露过任何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的消息。他被蒙在鼓里,就像从前我被蒙在鼓里一样。
他的六级考了446分,与他在日记里预测得像差无几。这让我想到其他的来源于日记的信息,估计都是真实世界在他内心的写照。但我不怪,我知道谁都会有一些不愿提及但又不愿忘记的过往。我能做的只是尊重他,让他觉得安全,如果他想上九天揽月,我也想支持他。
而我以为我最拿手的事,就是销毁了一切存在的证据,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眼不见为净。
但我忽然想写一封信给他,我不知道信的内容是什么。我发现我愈发在向过去的陈雪发展,受伤的事情可以放到一边,然后或许自虐能够达到快乐一样地,含着疼痛含着泪水内心装作平静地,告诉对方我的情谊。
我用英语写了一封信,写完之后我头一个想贴给陈雪去看。我说雪姐,你帮我改改,我觉得很多地方不够唯美。陈雪发过来微笑的表情,她说她发现我特别喜欢用复杂的从句,一个套着另一个,她也无从下手。但她说,我可以试试给校报投稿,因为他们在做英语版面。
我以为她只是婉拒罢了。但在她发给我的回复里,她推荐我把这封信改成小说的形式。男女主人公的故事线就可以按照我写的,但换成第三人称。然后在最结尾的部分写女主给男主的一封信。她说这样会更吸引人一点。我问她那封结尾处的信要写些什么让人能有所回味。她回复我:Ihopeallmystorieswrittenherearesecretlyconsideredtobeloveletterstoyou,thoughmakingnoothersense.(我希望我写下的我们的故事,是我给你的秘密情书,尽管除此之外,毫无意义。)
我笑了,我按照她的建议进行了更改,但改过之后一直迟迟地没有给校报投稿。我或许对于投稿这件事不感兴趣,我只是想要写出来。是为了自我麻痹也好,是为了补救空虚也好。我心里这些复杂的活动,陈渡一概不知,我伪装得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并且脾气变得越来越好。
但每当陈渡拿出一个我没见过的本子,我就会心想这是不是他新的日记本,结果发现他只是又记了一本笔记。但每当陈渡戴上耳机,我都会心想他是不是又在听他日记提到的Karen的歌曲,想着以前的事,结果发现他听的是VOA慢速英语。我没有发现他身上暴露出任何破绽,可以让我去试探他。
又过了几天,张楚联系我,说是他们学生会在筹划学姐学长们毕业晚会的时候发现人手不够,问我可不可以去帮忙。我因为功课繁忙本想拒绝,但迫于情面,我还是加入进去。
我跟他开玩笑地说:“怎么当时‘踢’我出学生会的时候也是你们,现在用到我还好意思找我。”“行啦,别生气啦。我们不是看你之前负责过类似的活动吗?”张楚知道我在开玩笑,但我以为他是真的很需要我去帮忙,所以才态度特别好。后来我才知道,是陈雪跟他说我最近有很多情绪,让他给我找点事做,分散一下注意力。
已经是四月,周迁那边应该是开学了。我相信他马上就能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女朋友。如果不是中国妹子,日本妹子那种可爱的外观,应该也是他喜欢的类型。他或许就是因为喜欢那边的风土人情,才赶赴那边去上学。我希望他一切都好,希望所有的伤痛都能使他更加坚强。我想到周迁,已经完全没有特别的感觉。他像是一缕烟尘,从香炉里飘散飞逸,我看着他静静地流失消逝,内心的沉静比任何时候都让人淡然。
我在活动室里和大一的小干部们策划晚会,看着他们安排的节目单,忽然意识到本以为遥遥无期的毕业距离自己也只是两年的岁月。但我和陈渡在一起这七个月,我想一想竟然也发生了不少的事情。生活像一潭死水,我不知道他是一条鱼,还是我的水泵。
而我年纪轻轻,还不懂什么叫做暴风雨前的平静。但似乎能量这个东西的相互转换,直到达到一个平衡之后,才能使得秩序在正常地运转。所以我或许早就在潜意识里,预料过这样的一天,但我从来没有将我自己说服过。做成一件事的信心使经验深厚或者无知无畏使然,但我觉得,更多使我能够达成目的的促使者,是我的潜在的思想。它催化着我做出一些不像我能做出的事情,更使我在做出之后失去了对自我认知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