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早上让人觉得燥热又不安全。在晨跑的零星的几个人的操场上,偶尔听见鸟鸣,内心更加地不耐烦起来,步伐也跟着加快了些许。温度持续在三十多度,就连夜晚都不会降温。所以那些鸟估计都吵闹着议论着想要去飞到个清爽的地方避一避暑,声音嘶哑而急躁。
如果别人跑步是为了锻炼身体,那么我跑步是为了去遗忘什么。如果别人早起是为了辛勤劳动,那么我早起则是因为一夜没睡。几个昼夜,我都蜷缩在将自己包裹在被窝里,尽管在燥热的夏天,依旧汗流浃背一动不动地。像是守着回忆,像能守住一段逐渐消逝的记忆一样。我内心的悲切都被幻想中的美好结局所覆盖,而实际上没有任何回到过去的可能性。不过一旦我不会这样想,眼泪就会稀里哗啦地浸湿打透床单和枕巾,鼻子也会严重地堵塞。所以我不敢,因为不想让任何人察觉我的异常。
晨跑完走回宿舍的路上总会经过一片樟树林,那曾经是情侣们纷纷前来约会的地方。不言自明,路过的人在晚间的时候,步伐都会加快,不给情侣们破坏气氛。但在晨间的时候,可是卖油条包子的聚集地。叫卖声不绝于耳,让人间断性地忘却琐事。晚间的时候我也来到过这里,最烦心的事情就是那头顶的知了,偶尔还会落到你的后脖颈,把女生吓个半死。其他飞蚊之类的,就自不必说了。
我还记得那个傍晚,我们坐在这条情人路(别人都这么叫这条路)的长椅上,他拿出两枚看着价格不菲的戒指,说想要我们被牢牢拴在一起。我假装愣了愣神,看着他手里那两枚戒指,好像听懂什么意思,又不敢确定。我没有正视他温柔深情的眼睛,怕自己会毫不犹豫地接受。我拿过戒指,看到戒指内侧刻下的字D&Y,忽然觉得他有些幼稚。“这戒指花了你不少钱吧。你哪来这么多钱。”我的神色在问出这句的时候变得严厉了一些。他也有些被我吓到,说话有些磕磕巴巴,“是我给别人补课,攒起来的报酬啦……你你要不要,那个那个那个嫁......嫁给我。”这一天,很特别,是我的二十岁生日4.17。尽管这个很南的南方在四月初就时而最高温超过30摄氏度,但当时还也是春天。那是一阵春雨后的傍晚,树上的知了安静了一些,天空渐暗看不到夕阳,但空气清新让人心情愉悦。他郑重其事地约我去情人路,语音里听出来像是遇到什么事的感觉。没成想是想要求婚。
我总是能想起一年前他表白时说的话。他说,他考专业第一都是为了让我在奖学金的名单上看到他。他说,他看到我第一眼就只有一个念头,就像是女人看到钻石那般,他就是想要得到我。人生唏嘘,估计他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同我说过这些话吧。估计他想起这件事就会觉得羞耻,或者干脆不会也不想去想起来。但这些话都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里。我不是一个美女,但我曾经自信地以为我是他中意的类型。我曾用英语写小说,然后投稿到校报上,小说里的故事都是我们的故事。我文思泉涌地写出那些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到的东西,连载了好几个版面。或许是并没有人闲得给校报投稿,我才得以让洋洋洒洒地发挥的东西成功刊登。在小说的最后,我写道,Ihopeallmystorieswrittenherearesecretlyconsideredtobeloveletterstoyou,thoughmakingnoothersense.(我希望我所写下的故事,都是写给你的秘密情书,除此之外,毫无意义)但我不想告诉他,我怕他看轻我。我思考笔名思考了足足一个小时,但也不知道起个什么名字能引起他的注意还不暴露自我。我最后在发件人的地方打上了:Karen。是他喜欢的一个歌手的名字,或许他看到会去阅读吧。于是邮件发出,瞬间到了校报的征稿邮箱。我像是心里放下了一个疙瘩,所有的情谊都得以吐露一样。如果他现在看不到,我把那几张报纸留着,准备等他了解我的文风,然后让他无意间看到,让他猜测和自我感动。那应该是等我们结婚以后了吧,我曾经这样想。
但世事难料,男人因女人而起的野心,也会脱离女人而独立存在,最后使其忘记自己的初心是为了追求女人。所有的结局都会被两个字晕染上自欺欺人而又真实确凿的色彩,那两个字就是“爱过”。或许两个人本不合适,只是短暂地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也或许是傻子的脾气上来了,聪明人懒得骗了,俩人就散了。
坐在长椅上,我当时脑子里一片浆糊。到底要不要嫁,他为什么要在大学期间求婚,他是真的爱我吗。这些问题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当时坐在他身旁愣愣地思索着这些问题,他像是看一个雕塑看着我,也不敢碰我把我唤醒,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好像眼神过于犀利都能把我“看碎”一样。他比我大两岁,我一直默认他比我成熟,但时而感觉我只是在装嫩,他只是在装成熟。我时而自我安慰他只是见到我才会不经意地显露出幼稚的一面,成熟都是给他人看的,对喜欢的人不是。但我错意了,他不但不成熟且冲动行事,有一股子倔强和鲁莽在骨血里除不去。求婚那天,是我感受到他最成熟的一天。但我感受到的那种眼色和我与他初见时完全不同,少了很多情窦初开的羞涩和意气风发的炽热。搞得我不敢去问求婚的“□□”是什么。但还好他也不是个帅哥,我完全可以在他面前神态自若,虽然我内心时而翻江倒海,时而如醉酒一般,又时而与世隔绝,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大学期间求婚。难不成是看到我计划出国,心里开始犯了嘀咕,怕我借此机会逃离他的束缚,或是他农村的家里催他结婚,他无法抗拒。我左思右想,直到被附近自习室里的下课铃惊醒,才故作淡定地告诉他:“你让我想想,我明天告诉你。”
我回到宿舍,一直心里忐忑不安,我内心没有那种被求婚的喜悦,只是忐忑。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让我无法放松。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她一边心不在焉地附和着我,一边数落坐在她对面考试考砸的弟弟。两个人似乎是在小学附近的一家快餐店,来来往往的人特别多,还能听见音响的声音。我妈一共没和我说几句话,注意力基本全在弟弟身上。但我最后还是听出了妈妈的意思,就是他们家那么穷,虽然学习好,但还没毕业没混出什么名堂,不能现在就嫁。我觉得妈妈说的对,是他太心急了。但我又真的不好拒绝他。他要强的性格,说一不二的习惯,让我不知道如何开口。于是我拖呀拖呀,搪塞他,在不断地想要如何解释,他才不会生气。但他似乎是看出我摇摆不定的内心,有一些些许的失望。何时他如此会隐藏自己,明明那么失望,也只表现出些许。这些许的苦涩和失落,又像是为了表现给我看,其实也在掌控之中的样子。
在这不久的之后,我们分手了。没有人提分手,但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搂着一个面熟的女生经过我的眼前。我忽然想起她是艺术系的一个学妹。在食堂刚打的饭被我一下子打翻在鞋上,特别地狼狈不堪。我想起在一次校文艺晚会上,这个女生唱了一首Karen的歌,出了名,他当时就听得特别认真。而我当时是晚会的策划人员之一,她见到我时还甜甜地叫过我学姐,和她唱歌时那有点欧美腔的声音完全不一样。或许是个多面的人吧,我也不在意是他俩谁勾引谁。但亲眼看到这一幕,从此我没再联系过他,他也再没联系过我。虽然我们在一个班,但自那以后一句话都没说过。这个女生很漂亮,如果以后能嫁给他,能给他生个漂亮娃娃,我心里不断地冒出不可思议的想法。然后意识到尽管我学习好家境好,作为一个女生也会在颜值上面服输而自卑。
说到他,由于出身或者种种原因,他曾是一个自大和自卑的结合体。但他已经不是我的了。我不会再需要事事考虑他的心情再作出反应。离开他,我好像获得了自由,又好像忽然变成一个在田野里狂奔的野人。
晨练之后吃了早饭,我今天不得不去学院那栋冰冷的大楼,因为今天是这学期的最后一门考试了。虽然和上个考试隔着这一周的时间,我一眼都没看书,或者准确地说,是因为翻开书也是发呆,索性就上床躺着。我在去教学楼的路上,一直戴着个帽子,不想在人多的时候和任何人有眼神的交流,更不想说话同别人问好。脑子里完全没有考试内容相关的任何东西,我还要出国读研,所以或许这学期的绩点就会毁了我的前途。
还好要放假了,挨过了最后一门考试,我在最后一道大题上只列出了几个公式为了让其看起来不那么空白,就一下子趴在桌子上一动也不想动。虽然他就在教室里和我一起考试,但我的脑海里时常浮现出他的面庞,就在考试时,在我确定答对了的时候对我微笑,在我毫无把握的时候面目狰狞,总之挥之不去。但我又不敢全情投入地趴在桌子上,因为有了点依靠的感觉,眼泪就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