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必有黑夜紧紧与之依邻;
灿烂的太阳光照耀着,必投下万物的晦暗阴影;
月色撒照着幽幽清香的林木,林木之隐蔽处,必有黏腻的虫蛇鼠蚁在嘶声蠕动;
人们总以为当恶发生之时,整个世界都会变得扭曲、狰狞、非常不对劲;
其实不然,阳光依旧灿烂,月华依旧清亮,现世静好,世界在正常地运行。
连带着恶,也仿佛属世界正常运行的一个必经步骤。
如那阳光下的阴影;
如那林木下蠕动着的虫蛇鼠蚁。
多数时候,多数温良平民,多处阴影以外。
偶涉足,亲脚踩到了,才会惊地大叫:啊,这世间竟有如此恶心的鼠蚁!
*
我从不知,自己竟可以如此果断地宰杀他人之生命,而不带丝毫的歉疚。
“咔嚓!”拧断了一根脖子。
“咔嚓!”又拧断了一根脖子。
“咔嚓!”
“咔嚓!”
“……”
战地武技,超常发挥。
几秒钟,一地活人尽成死尸。
这种感觉,真是奇妙极了
“王将军,留几个活口——”柳开对我嘶喊。
我对他血腥地扯扯嘴角:“今夜,君负责留活口,吾负责屠戮——”
于是柳开就把几个活口的脚筋给挑断了,确保他们跑不了。
我竭尽所能地给食草小动物做人工呼吸,做心肺复苏,边做,边逗她:
“小清儿呀,想不想再看王姐姐跳丑丑的猴子舞了呀?……下次你姐姐深夜练舞的时候,王姐姐再去张牙舞爪地捣乱,你跟着看热闹好不好?……”
小清儿苍白虚弱地笑:“王姐姐……坏……”
我:“王姐姐坏你还给王姐姐每晚抱抱……”
小清儿伸出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臂,一如我当初被青面獠牙按得、攥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臂。
轻轻触摸我的脸庞:
“坏姐姐,你别哭了……清儿不痛的……他们刚开始轮的时候,清儿痛……后来轮久了,清儿就感觉不到痛了……现在也不痛了……”
“现在清儿就是冷……清儿好想睡……坏姐姐,你不要救我了……你让清儿好好睡一觉行不行……”
“门儿都没有!”
我龇牙咧嘴地吼道,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掉在了少女血色、白色与青肿色相混杂的残破身躯上。
这场景简直宛如旧疤重揭,鲜血淋漓。
无法控制自己的情境代入。
无法控制自己的感同身受,因为我确实对此般的残酷感同身受。
隐隐约约,我的身体仿佛也被唤醒了旧记忆,灵魂被活生生撕裂开般,阵阵剧痛了起来。
“柳开!——”
“在!!!”
“给她拿更多的兽皮来,包住她的身体,减慢她的体温流失!——”
“是!!!”
“拿我的腰牌,就近找巡逻队,命令他们提供紧急医疗资源!——”
“是!!!”
“找一个可信任的军士,急奔去东北营区,通知我的心腹,带重兵把这里围了,围成铁桶,一只苍蝇都不准放出去,但凡有可疑活口硬往外闯者,格杀勿论!——”
“是!!!”
当天夜里,这处绝望之境,被我麾下的重兵捍守成了铁桶。
夜将尽未尽的时候,乌漆墨黑的天际边,渐渐显露出一道熹微的浅白色曙光来。
与此同时,苦熬了半夜的食草小兽,终于再也支持不住,昏昏沉沉地枕在我的怀抱中,睡了过去。
我颤抖着指尖去试她的鼻息。
……还好,还算平稳。
我小心翼翼地拥着怀中温软的体温,宛若拥着最脆弱易碎的稀世珍宝。
“全面封锁消息,暂时不要让她姐姐知道,她姐姐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
“这……”柳开不忍地望了眼我怀中,犹自徘徊在生死线上的羸弱少女,“王将军,恕卑职直言,她姐姐此刻恐怕已经收到消息了……”
“何出此言?”
——怎么可能
闷葫芦迟疑片刻,再三环顾四周,确定这地儿确实只有我的人,方才敢隐晦地提醒道:
“纵然您铁血手腕,全面封锁消息,也自有人,有实力、有手段,让她姐姐收到该收到的消息的。”
我冷冽着神情,命令道:“直说!谁?”
闷葫芦:“……您刚不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