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别光顾着看呀,小姐如今都这幅样子了,你还不赶紧医治她”,阿玉看着少年木疙瘩似的模样,顿时气急,“往日小姐对你有多照顾,你自个心里应当有数,当初你既口口声声的说爱慕小姐,愿为小姐肝脑涂地,以报小姐恩德,如今正逢小姐落难,是该你兑现誓言的时候了。”
“发生了何事,怎的如此喧闹?”老掌柜晚间喝多了酒,起夜经过廊庭,正好听到了阿玉略带尖锐的嗓音,心下颇有些不悦,这个小打杂的,平日里看起来一幅忠厚老实的读书人模样,怎的大半夜的竟带了个女人回来,便是再急色,也不应当污了他的屋子,真是不知所谓!
在廊庭踱了几步,老掌柜是越想越不是滋味,抬脚便踹开了屋门,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犀利的目光直直的扎在了阿玉身上。
阿玉心头一颤,赶忙垂下了脑袋,不敢再多言。
“老先生”,少年一惊,这才察觉自己擅自带人回来的举动十分的失礼,赶忙向老掌柜连连作揖赔罪,“这是司徒府的华芸小姐,曾与子项有过几面之缘,如今她遭了难,她的丫鬟便带着她家小姐前来求助子项,子项一时糊涂,未来得及向先生请示,擅自做主将人带进了医馆,是子项鲁莽,还请先生恕罪。”
“司徒府?”老掌柜捻了捻下巴处微微泛黄的几根山羊须,眉头微皱道:“今日晚间我才相邀过司徒府做府医的老友前来饮宴,就听他说起过大司徒昨个儿半夜连夜将一对欺主背上的奴婢赶出府门的这桩事情,莫非就是此二人不成?”
老掌柜虽然只是问询,但心中已是肯定了华芸主仆二人的身份,觑着一站一躺的两人,目光渐渐的带上了嫌恶。
“子项,你随老夫出来,老夫有话与你说道”,老掌柜冷冷甩袖,看也不看一眼子项,疾步朝廊庭跨去。
“诺”,子项闻老掌柜所言,心中顿时后悔万分,急的额头冷汗直冒。
自己怎的如此糊涂!华芸主仆二人的模样一看便像是犯了事的,他竟丝毫未曾发觉不对,还傻傻地将人带回了医馆。
这不是,不是公然的与大司徒叫板么!
自己有几个脑袋,够给大司徒砍的!
廊庭上,老掌柜指着少年的鼻子,一反往日的儒雅与深沉,气的身体直颤,脸色骇人的大声呵斥--
“子项,老夫观你知书识礼,为人端方,是个可造之才,才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老夫膝下无子,一心指望你能来承老夫衣钵,将杏林医馆发扬光大,但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你竟是如此糊涂的一个人。”
老掌柜见少年脸上满是悔意,想到自己毕竟在他身上花了许多心血,且他实在聪颖,若是想再寻一个如他这般的怕是不易,于是脸色稍缓道--
“老夫自负识人有方,如今便给你一个机会,望你能好自为之,趁早将此事料理了再来见我!”
少年脸色忽青忽白,唯唯应诺。
“你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混账东西”,阿玉哭着跑过去,抱起被扔在沟渠旁的小姐,指着少年厉身呵斥,“往日你不知受了小姐多少恩惠,想不到临了,临了,你竟会这般的狠心,小姐真是瞎了眼,才会帮了你这么个畜生!”
“姑娘莫要胡言,小生不曾受华芸姑娘的什么恩惠,谈何无情无义”,少年掸了掸衣襟,面目平淡,彬彬有礼的作揖,“至于华芸姑娘曾寄放于小生处的财帛,就有劳姑娘代为保管,以后就莫要再来此处无理取闹了,小生饱读诗书,承圣贤教诲,并非是专门拿来与姑娘讲理的。”
说完,少年将一个包裹扔在了地上,施施然转身离去。
院门被紧紧的关上了,不一会便传来上栓的动静,之后便是衣服行动间摩擦远去的声音。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阿玉放下华芸,冲上去重重的敲响门扉,声音越来越无力,最后阿玉颓然的跪了下来,“至少,至少给小姐开个药啊--”
春雷隆隆--
夜风急急--
豆大的雨滴撒遍了长安城的每个角落。
原本躺在地上的纤弱身影被雨幕冲刷的几乎看不见。
阿玉赶忙奔过去抱起了华芸,脚步蹒跚的走在大街上,哭声凄厉--
“小姐,小姐,是阿玉太没用了,阿玉对不起你。”
***
西城的一处破屋内,火堆烧的正旺。
阿玉躺在草堆上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火光映射下,阿玉略微觉得有些刺目,她偏头揉了揉,突然一惊!
“小姐,小姐!”
“小丫头,不必着急,先喝些刚热好的姜汤暖暖身子吧。”
带着爽朗笑意的儒雅嗓音自背后传来。
“你是--?”
阿玉回头一看,不自觉的愣了愣,只见一位鹤发童颜的白衣老头正一脸慈祥的笑着举着一碗黄汤递给自己,她呆呆的接了过来,直直的往嘴里倒去--
“嘶--”阿玉赶忙撇开头,吐着小舌头,直挥手,“烫死了!烫死我了--”
“哈哈--,小丫头怎的如此着急,老朽都说是刚热的了,何该烫着。”
“你--”,看老头笑的极欢,阿玉不忿,正要发飙,突然一顿,“是你救了我吗?”
看着老头撸着长须,慢悠悠的点了点头,阿玉顿时急了!
“那我家小姐呢?”阿玉站起来,向老头比划,“就是大概这么高,这么瘦,顶漂亮、顶标志的一个姑娘。”
“你说的是她么?”老头以眼神示意阿玉往她自己身后看,看着小丫头着急飞过去的身影,安慰道:“老朽刚刚才替她诊治过,她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不会有大碍的。”
“真的么?”阿玉喜极而泣,手才碰到华芸,顿时炸了,“老头,你不是说小姐不会有大碍了么,那小姐怎么还发着烧!”
“……”
“小丫头,忒没大没小,老朽可是你爷爷辈的年纪,喊什么老头,叫爷爷!”老头吹胡子瞪眼,一脸不依。
阿玉昂着小脖子,脸上就差写上--你能拿我怎样--的挑衅表情。
“阿,阿玉--”
微弱沙哑的女声突兀的响起,打断了空气中短暂的静默。
“小,小姐!”阿玉低下头,惊喜的嗓音冲破云霄,“小姐,你终于醒了,呜呜--,我,嗝,我还以为要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都说了没大碍了,小丫头,你是在质疑老朽的医术吗?”老头挑高了眉毛,斜睨着阿玉,一边掀开了面前的瓦罐,搅了搅里面的粥。
瞬间米香四溢……
“来,喝粥。”